地铁红娘

干我们这行的，行里戏称地铁红娘，也有喊公交媒人，大巴媒婆的。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地铁红娘这个称呼，媒婆、媒人都太俗气，还是红娘这个称呼沾点文化。《西厢记》里崔莺莺跟张珙的姻缘，红娘的功劳是首屈一指。若不是红娘在一旁搭桥牵线，崔莺莺铁定遂了她老母的愿嫁给他那个表哥了。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太还是比较开明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一个不识字的瞎老太掺和什么劲。

机缘巧合，去年四月接触了这个行业。当时从早市上买菜回来，正好碰见遛狗的李大爷，跟李大爷唠了会嗑，抱怨了几句现在物价涨的太快了，还没一个月，那些家里常吃的蔬菜涨了五毛一块的，更厉害的还有涨三四块的。唠一会准备回家，可没想到老李头悄悄跟我说有个兼职要不要干，你说我年近半百的人了干啥兼职呀，胳膊抬不动头脑也不灵光，下力气的活做不久，动脑子活也干不了。可老李头告诉我这个活不下力也不费脑子，动动嘴皮子就能把钱给挣咯，虽然钱不多，但是给孙子挣个奶粉钱挣个买菜钱还是有的。我心想这这世界哪有这么好的事，光动动嘴皮子就能把钱给挣咯？售楼处的那些美女们倒可以，可我这个糟老太婆人家也不惜得要呀。这可吊着我的胃口，我问老李头啥兼职这么好，动动嘴皮子就能把钱给挣咯，老李头再没细说，让我晚上去他的小超市详谈。

老李头以前在电厂上班，他儿子寻思他退休了没事干闷得慌，就给他整了个小超市，大钱挣不了，酒钱茶钱麻将钱到还是能从小超市里挤兑出来。吃了晚饭，收拾完家里，就到楼下找老李头。

来到老李头的超市，见老李头在那老式收银台后面坐着，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电视，把他给熨帖的！瞧见我来了，老李头招呼我坐下，见我坐下，老李头就开口了：“阿梅啊，咱们这岁数是啥也干不了，啥事也干不成。去给儿子闺女带孩子吧人家嫌弃咱们什么教育方法不对，都是些什么封建社会留下来的旧习俗；要出去旅游吧，儿子闺女还不乐意，说啥现在的旅游团都没营业执照，那些黑导游就是强迫老头老太太买东西，不买不给饭吃；打麻将吧你赢过来我输过去，没意思；跳广场舞最近这雾霾天没法跳，而且那些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非得投诉我们扰民。咱们这群上岁数的人呐，是越来越活不明白咯。”

见老李头东拉西扯，我就高兴了，老早在家吃完饭收拾完家务就过来听你李老头子瞎叨叨，早晨正经事不说，跟我这老太婆瞎抱怨，连忙打断他：“他李大爷，你也知道我是个直脾气，别拐弯抹角的，不捡要紧的事情说，我以后可不来你家买东西了。”

老李头见我摆了冷脸子，连忙打趣道：“得得得，阿梅呀，我就是看电视闷得慌，想找个人发发牢骚。这么着，我就把早晨跟你说的事一并讲清楚，你回去考虑考虑。”

老李头说的那种兼职，也是他从牌桌上听到的。说干这行的，见不得光。公司明面上是挂着婚姻介绍所的招牌，实则挂羊头卖狗肉。专门找一些老头老太太去大巴、地铁、公交上“碰瓷”。这种碰瓷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上大街上碰瓷讹人，是假碰瓷。我老太虽然人老了，但还没糊涂，这种败坏道德给子孙丢脸的事情做不来。这假碰瓷是怎么一回事呢，在地铁上，看见哪个漂亮姑娘坐着，就上去骚扰她们，说骚扰也不太准确，我一个老太怎么会骚扰人家年轻的漂亮姑娘呢。大体就是这个意思，挑衅她们闹起矛盾来，吵个三五分钟，然后事前联系好的小伙趁着这时候见义勇为来个英雄救美，之后便退出战场，剩下的事情就不用管了。负责做那个恶人就行了。

真的不得不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玩。上前搭讪要个微信的事情非得整那么麻烦，后来一想，有我这么一个恶人作催化剂，没准那漂亮姑娘就对人家小伙产生好感兴许促成了一段姻缘。你看，打比方你是那个地铁上的漂亮姑娘，好好的玩着手机听着歌，突然过来一个小伙搭讪跟你要微信号，你是给还是不给呢，明摆着不怀好意，黄鼠狼给鸡拜年，谁知道他肚子安的什么心！即便是给了，也不一定能作成朋友，底细不清不白的，凭什么？！

要是我这个遭老太婆在这趟浑水里那么一搅，这事情就有五成把握了。没准那姑娘对后来的小伙心存感激，对人家产生好感，一来二去说不准就好上了，我这个糟老太婆也没瞎忙活。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这是有多大的血汗功劳！

一般呢，客户来我们公司办理业务，小伙子居多，姑娘没碰见几个，也有，就是少罢了。小伙子来了先交保证金签保密协议，之后安排客户跟着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坐地铁赶大巴，在地铁上看到哪个中意的姑娘就跟我们说，我们就上去碰瓷，吵个几分钟，小伙英雄救美。我们假装吵架不过落荒而逃。成一单，给一单的提成。干多了，也会有奖励。我这个糟老太婆身子骨不行了，干几单够挣个买菜钱就行，没指望挣多少钱。人活在世上，开心就好了。

我们这些作恶人的，接单的时候也碰到过意外，有时候小伙碰到中意的姑娘，看起来老实，吵起架来绝对不逊我这个糟老太婆。老娘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屯里出了名的泼妇。论起吵架来，那可是绝对不输给任何人的。谈起怎么骂人？没什么好聊的，都是些常见的：为啥不给老人让座呀，年纪轻轻没大没小不懂礼貌没家教呀。实在想不出就瞎骂，骂人还不会嘛，在中国活了五、六十年，骂人都不会？我不信，在中国生活过两三年的老外耳濡目染都会个几句。要是实在想不出啥名堂骂人，直接伺候他全家就行了。骂起架来，谁还顾得上谁先动嘴呀。

干我们这行的，还有一点的是身体素质要过硬。心脏病，心脑血管疾病不能有，也不能对公司隐瞒，这可是大事。万一吵架吵着吵着心脏病突发了，心脑血管破碎了，这责任谁担得起？谁都担不起，人命关天的大事！跟那几个老头老太聊过，在我入职之前，有个老头子瞒着心脏病没报，说是也巧，那次他碰瓷的姑娘面上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谁没想到，吵起架来跟个母夜叉似的，那老头子心脏病登时就发作了。还好当时坐的是公交，司机直接给拉到医院去抢救过来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要是在地铁上，准跟着小鬼见阎王了。后来公司知道了，直接解雇了，万一出点啥事，公司也承担不起责任。所以说嘛，做人要诚信，对公司对自己都有好处。

我干着行也有年头了，经我手促成的情侣没有十几对，也有七八对。有的还结婚了，小伙子念我的好，结婚那天我这个老太婆发了红包，我这个恶人算没白当。婚礼是万万不能去，公司有交代，不能穿帮。让新娘给认出来，我这兼职以后也别想做了。

还有就是网上流传一些老太在地铁公交上骂人的视频，这群年轻人整天想搞个大新闻，我一个老太挣个外快容易嘛，还把视频传网上，我这老太婆的良苦用心全被人糟践了！后来也想明白了，让他们骂去吧。我老太婆不在乎，儿子在国外反正看不到，过世的老伴在天上也看不到。即使看到了，我打死不承认不就完了。杨绛先生不是说了嘛，“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和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文化人就是不一样，我仔细一琢磨还是那么个理，对外界的风言风语也就不在乎了。

人呐，得学会成全自个。

（本文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