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丧

作者: 张稚啼 | 来源:发表于2019-02-11 11:34 被阅读0次

    那音乐深深与我的记忆相连。

    乡下人逢喜逢丧便要大办,这架势像要昭告天下。譬如结婚吧,单单领了证是不算的,得办酒,拜了高堂见了大小闹上一阵,才是礼成。

    今天不结婚,我今儿参加的是丧酒。

    喜丧。一个很和蔼的长辈没了,既是我的长辈也是我爸的长辈——还是我爸的酒友。

    刚进村里那条巷子,我爸就嘱咐我和我弟,不要笑,等会儿记得叩头。

    来的路上他已经说过一遍了。

    “等会儿要给姨公叩个头。”

    他称姨公,我该叫什么其实是有点儿晕的。

    进了门,他又说了扯了我和我弟的袖子,“来,叩头。”合掌,俯身,松手,头碰地。三次,起身。

    大人们的缅怀真奇怪,门口在舞龙,门里在奏乐。吹的是唢呐,敲的是锣鼓。

    大部分时候,鼓不会敲很重,只是踩个节奏。这倒还好,说不清是热闹还是什么的。好像湖南的花鼓戏里也有这样的桥段,我不知道它叫什么。

    要命的是唢呐,配那面我不知道叫什么的乐器。

    它是真的跟索命一般,一个凄绝的音拖老长,在逼仄窄小的前厅里回响。寻常时候这儿是不逼仄的,不过什么儿辈侄辈孙辈的,聚拢在长生面前,然后一道屏风隔开,前厅就显得很小了。

    我再说清楚一点吧,进了门先看到的就是装点好了的灵堂,灵堂前摆个垫子,供人磕头用。屏风作隔挡,花花绿绿,最俗的颜色——不过有些脱漆了,应当是辗转几户几十户人家,它也老了。且看这上面画了些什么呢,有时候是八仙过海,有时候是二十四孝图,或者什么故事性的东西也没有,单单缀些花鸟。屏风是充作门用的,左右各一道,一出一进。门楹上写字,今天这儿写的是“遗训长存”。

    屏风后边停棺,我们不管它叫“棺材”,我们叫“长生”。长生长生,求仙问道,所求长生而已。挺好,寄托挺好。当然大家是不会察觉到这种寓意的,这是传承下来的东西,在骨血里,在肺腑里,表达不出来的。

    那种无形的缅怀。

    开始唱戏了,不是咿咿呀呀,是嗯嗯啊啊。

    这些调子我都熟悉,每次听到,我的食指会忍不住轻轻在桌子边上敲击。我不知道他们在唱什么,我听不懂,那是另一种语言了。

    菜上到一半,戏要停,不管唱到哪里都要停。

    一声唢呐,席面上的人停筷子,起身。待主持的亲属或是长辈致辞。一众子女鱼贯而出,披麻戴孝,在席间的过道上,拜,再拜。

    说些什么黄公xx老大人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不幸逝世,不孝男怎么怎么,承蒙各位父老乡亲怎么怎么,如有招待不周怎么怎么。

    客套话说起来是亲切的。

    因为这种场面,唯余哀思。

    by林回甘

    2019.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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