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碰到年轻时在乡下共过事的老江，他给我讲了一件往事，我觉得还蛮有味道，不免记录下来与大家共享：
那年初冬时节，为了筹措盖房子娶媳妇的钱，别人帮我联系上一项业务——帮县里的冷冻厂到山区赶羊儿回来。
那是到澧县的太青山，一个生活很艰苦的山区。我们一行四个人，任务是将二百五十五只山羊赶回去，时间是五天五晚，每只羊的工钱是五毛，但若有损失，则要赔偿，弄得不好不仅得不到钱，说不定还得赔本。四个人先是乘汽车到太青山公社，一百来公里路程，天不亮就出发，颠颠簸簸走了半天，中午时分才到。一下车，马上找到公社畜牧站办理手续，到羊圈里数数、过称，畜牧站的保管员告诉他们说，这些羊是半个月时间里陆陆续续收购来的，从进来起，就没有正经喂过食，可能非常饿，一出来会到处觅食吃的，你们赶的时候可要小心哦！我伸头往里一看，哎呀，那些羊因为没吃什么东西，见什么都啃，把做羊圈的砖头和水泥块都啃得缺头洼凹脑，一个个瘦得皮包骨。数完数，那人把羊圈栅栏一拉开，天啦，那些羊儿像一窝蜂一样，冲出来就漫山遍野地乱跑，一刹那间，有的跑到半山腰里，有的到了山梁上，而有的已经到了山沟的溪水边，甚至还有的到了溪沟的对面。四个人只好分头去收拾，一直到下午五点钟天快黑才收拢，一点数，还差了四只，这中间幸好有一帮放学回家的少先队员帮忙，不然的话，四个人还不知要弄到什么时候才完。
有人告诉我们，离畜牧站大约三里地，有一家客栈，专收留赶羊儿的人和羊儿，而且有草料供应，于是我们也顾不得差几只羊，天都煞黑了，到客栈休息一晚上再说。几个人赶着羊儿一路走到客栈，将羊儿关进羊圈，买了些草料让那些饿得“咩咩”叫的家伙大快朵颐，才进去客栈里头找地方休息吃饭。人们后来看电影《少林寺》，里头有一首《牧羊曲》，似乎牧羊是件很浪漫的事，其实完全不是，那全是骗人的，假若牧羊有那么浪漫的话，人们不都去干那活儿了么？
那客栈的老板娘是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长得还蛮好看的，有点像后来看到的影视剧《新龙门客栈》里那个叫做张么得玉的演员的做派，两只眼睛又大又亮，左顾右盼地很是活泛。那天好像老板不在家，只有老板娘和两个伙计在那里忙活，端茶倒水的，我们四个人又累又饿，饭一弄熟，三口两口就扒完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然后稍作休息，就准备上床睡觉。但也怪，我冥冥中总觉得那客栈有点不“灵醒”，就交代一起来的几个人，晚上睡觉放惊醒些……
果然，刚睡着没多久，我就似乎听见房间里响起了轻轻的慢慢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又一下……我屏住呼吸，静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啊，到了床边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摸被子（我们四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我睡在最外面），我刚想问话，忽听得耳边响起轻轻的女子说话声：“赶羊儿的赶羊儿的！有人偷你们的羊儿！”
我赶忙爬起来，一声喊，“快点起来，有人偷羊儿打！”几个人一下子都起来了，睁开眼一看，那女子正是老板娘，细听外面，似乎有千军万马一般，“咚咚咚”的声音响个不停，“拐打，真有偷羊儿的！”几个人觉得大事不好，披上衣服靸起鞋就往外跑，心里想，这真是拐打场，羊儿偷走了，哪么得了哦！
几个人跑到外面一看，还好，那羊圈是砖墙的，有三米多高，蛮结实，虽有几处破洞的痕迹，但都及时补上了，没有漏洞可以钻出去，门也是钢制的，没有打开，那两百多只羊儿像搞军事训练一样，正在绕着羊圈跑圈圈，很整齐的步伐。我又拿着电筒四处查看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才转身回房间去继续睡觉，走到屋门口，看到老板娘还提着马灯，倚着门框，眼睛里似乎闪着一种迷离的光……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叫醒他们几人赶快出发，要他们先把羊儿往路上赶，我再去寻找那几只羊，因为我头天好像看到有几只羊跑到家户人家去了的，也不晓得那时候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人生地不熟的，还敢到别人家里去搜寻，但什么也没发现，只好怏怏地赶上他们。后来有人提醒我，可以拿大羊换小羊啊，一只换两只，只要数量不缺，斤两少点，可以说是饿瘦的呀。
就这样，我们沿途找人换了羊，凑齐了数，一路上晓行夜宿，一共五天五晚，准时将那二百多只羊赶回了县城，交到了冷冻厂，拿到了一笔在当时来说还是比较可观的收入，当得在生产队里出工半个多月，而且是现钱不是工分，加上此前搞小工和卖小菜陆陆续续积攒下来的钱，我修房子娶媳妇的钱凑得就有点盼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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