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后的天气,向来不是很好。不知是古人在这淅淅沥沥的小雨带动下,变的容易感怀,还是老天爷被这几天的人间的悲痛所感动,而变的淅淅沥沥。每年的这几天,人也不好受,天气也不舒服。
挎一篮烧纸,向田间走去。河边的垂柳在小雨的敲打下,吐了新芽,装点着寒冬过去的萧条。燕子也开始在岸边飞起飞落,衔泥筑巢。春风日暖,吹面不寒,吹的人也换下了厚厚的冬衣。新芽、春风、冬衣,他们在诉说一个轮回,一个关于生命的轮回。
一路上,听着父辈说老人们生前的故事,真实而平淡,好似在诉说着别人家的故事。“追忆”这种情绪,一定要拂去尘世的喧哗,方才显的凝重。
据说我的太爷爷往上是三辈单传,到了我太爷爷这一辈,是兄弟三个,可把一家人高兴坏了。只是随后而来的生计问题让人头疼,每张嘴都要吃饭不是。最后把家里的一个女儿送给别人当童养媳,才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老大深知生活的不易,学了算盘这门手艺,日夜苦练,左右手可以同时打算盘,十里八乡称他“铁算盘”。后来给地主家当了账房先生,日子过的虽谈不上风生水起,但也是有滋有味。老二相对本分一些,没学下大能耐,但也是勤俭持家。只有老三,因为有两个哥哥的接济,从来不担心饿肚子,有点大手大脚,不过也算是基本能养活自己。
解放战争时期,一天部队开进了村子,说是准备解放邻县。于是,我们家也住下5个当兵的。后来5个人只回来一个,说是其他人交待到那了。一家人听了也跟着难过。反而是小伙子说,“这些事看多了,也就麻木了。过几天再重新组一个班就是了。”
再到后来划分家庭成分,因为老大攒下了一点家产,要被划成富农,好歹有人提醒,上下打点了一下,送出去不少钱,送成了中农。老三基本没什么家当,毫无悬念的成了贫农。事后,老三得意了很长时间,不时奚落老大,“你说你吃也没吃,穿也没穿,最后啥也没落下。兄弟我虽然啥也没落下,但总算吃过穿过。”老大很长时间想不开,成天咒骂。
当年为了扩大耕地面积,我们村的坟场子被推平了。挖出好多头骨,被不懂事的小毛孩拿着踢来踢去。爷爷知道后很痛惜,不停的说,“世道变了,世道变了。”有一次爷爷跟奶奶聊天。爷爷说,“我死了就火化吧,不让烧纸钱就不烧了,不要跟国家对着干。”奶奶却不依,说“千万别火化啊,转不了世的。纸钱也要烧,到那边没有吃的怎么办?”不过到最后他们俩谁也没有给自己准备棺材。因为我们那一早就强制火化了,连坟头也只能存在一年。爷爷奶奶生前看了无不痛心,却也没有办法。
这些在父辈口里一直流传着故事,我却没有听爷爷奶奶说起过。想来是当时太小,奶奶不愿说给我们这些小辈听,或是每每想给我们说时,我们都一溜烟的跑了,“那些絮絮叨叨的事情哪有小人书、画片好看”,真是年幼不懂事。现在再想听他们讲解放前的事,是万万不能了。
地里的小麦一片青葱,丝毫看不出哪里是坟茔。露水打湿了裤脚,沙沙的脚步惊起了不知名的飞虫。远远地,好几家人也在田地里摆上了贡品。只看他们的嘴张合着,想必在向亡灵诉说着什么。是在祈盼祖辈保佑平安兴旺?还是在追忆先人的峥嵘岁月?我不得而知。想来当年,这里也曾有太爷爷祭扫的身影。而今,却是他们的儿孙来祭拜他们。
生是一团肉,死是一抔土。我也终将回归大地,将这副躯壳归还。(冯世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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