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二拍是指明代五本著名传奇短篇小说集及拟话本集的合称。所以这个系列的名字叫作——旧话新说！

一、

这个县尹正在断案，虽是一起陈年旧案，但终于替保甲脱了冤枉，惩治了真正的奸夫淫妇，获得了“青天”的美名。

而这一幕恰被站在衙下的阿伟看得真切，回家找到母亲大美，说起这段见闻。

大美于是从樟木箱内取出一副卷轴，对儿子阿伟神秘地说她们娘儿俩的冤屈终有昭雪之日。

第二天，大美就由阿伟陪同前往县衙告状。

滕县尹见告状的一对母子，衣衫虽然干净，样子却颇清贫，且并无状纸，只有一幅卷轴，知道事有蹊跷，便带入花厅细问。

原来大美出生贫寒，但也是读书人家女儿，平时不施胭黛，却也顾盼生媚，十八岁那年被八十岁的老地主看中，收为妾氏。正所谓：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老地主宝刀不老，大美十月怀胎，诞下一子，就是阿伟。

然而，老地主原配虽已亡故，却留下一个儿子，年纪倒也有一把了。平日里刻薄吝啬，毫无孝悌之情，故此老地主颇为自己百年之后，小妾娘儿俩的生计担忧。

于是找来家族长老，当着众人，取出一本家私簿子，将家中田地、屋宅及人头帐目总数，明明白白写在上面，吩咐说：小儿子年方五岁，衣服尚要人照管；大美又年少，也未必能管家。若分家私与她，也是枉然，如今尽数交付与大儿子。倘或小儿子日后长大成人，望大儿看在我老爹的面上，督他娶房媳妇，分他小屋一所，良田五六十亩，勿令饥寒足矣。这段话，我都写在家私簿上，就当分家，权当个遗嘱。大美若愿嫁人，听从其便；倘肯守着儿子度日，也莫强她。若照此行止，人在九泉，亦得瞑目。

众人看去，果然开得细，写得明，大儿更是满脸堆笑，连声应承，让老地主休要忧虑，自己一定按照老地主的吩咐行事。于是便抱了家私簿子，欣然而去。

待到无人之时，大美两眼垂泪，不由地说出自己的担忧：你把家产都给了大儿子，日后教我母子两口，如何过活？

老地主摇头说他早看出大儿子不是个良善之人，若将家私平分了，大儿子说不定会起杀心，连小儿子和大美的性命都难保；不如都给与大儿子，合了他的心意，也就不会痛下杀手了。

大美又哭着抱怨：虽然有嫡庶之分，但是这样分配也忒不公平了。

老地主也只得唉声叹气沉默了一回。

接着，话锋一转，老地主又说起大美的后事，劝她趁年轻，不如等自己死了还是改嫁吧。不料大美坚持说自己是儒门之女，自当从一而终；况又有了这小孩儿，怎割舍得下？好歹要守在这孩子身边的。

老地主听了大美的言语，自觉心安，觉得自己试探出了大美的心意，不由得面露喜色，告诉大美一个秘密。

秘密就在这幅画轴里。

原来这是一幅《行乐图》，其中的奥妙，须得找一个贤明的官员来剖析。如果这样，你们母子也就吃喝不愁了。

大美收了画轴。没过几年，老地主就呜呼哀哉了。

二、

自从大儿子当了家，大美母子就被赶到后园一间杂屋内栖身。

一晃小儿子也有十四岁了，娘儿俩孤苦无依，相依为命，靠大美做点活计为生。大儿子不但对他们母子不管不顾，还经常在人前人后奚落、打骂他们。

最恶毒的是大儿子假装按照家私簿上的遗嘱，分了五六十亩最薄的田产给大美，这些田产因地力不足，产出不多，一年下来不但不能温饱，还要倒贴。

直到这一天阿伟偶然听堂，将见闻告知了大美，大美这才记起老地主的嘱咐，带了画轴来告状。

滕大尹接过画轴，只见画了一个老者，一手抱个婴孩，一手指着地下。

滕大尹不明就里，大美和阿伟也一头雾水。

于是滕大尹便派人将大儿子带到大堂，问起遗嘱的事宜。大儿子也不隐瞒，直接将老地主签字画押的家私簿承上，滕大尹看了证据后，也无计可施。

只是约好第二天去府上判决。

第二天，大儿子约了家族中人，共同前来见证县尹的判决。

不一会，县官人马浩浩荡荡到来，奇怪的是滕大尹自从下马之后就自说自话起来，一会打躬作揖，一会又似乎与人窃窃私语，大家都不知大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最后，滕县尹随大家来到客堂坐定，见两个儿子以及大美都在，便问道：咦，刚才那位老先生怎么不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问从何来。

滕大尹见众人惊愕，便描绘了一下那位老者的音容笑貌，等他说完，惊愕的就成了众人了。

因为他描绘的分明就是已故的老地主。

怎么回事？莫非见了鬼了？

滕县尹也有些惊慌，赶紧询问大儿子，说方才老地主和他说家中有两处大厅堂外，东边还有一所旧屋，可有？

大儿子点点头，便将众人带去那所小旧屋。

这旧屋是老地主的旧居，自从造了大厅高堂，旧屋就一直空着，只做仓库使用。

滕大尹看罢，就说方才老地主的灵魂已经将家产的析分都对他说了，除了家私簿上的分配，还打算将这所旧宅子留给小儿子。问大儿子可同意？

大儿子但求早点将这母子打发，多赔一间旧屋，并不在意。于是点头同意.

滕县尹见了，点点头，强调一句：既然这旧屋判与小儿子，此屋中之所有，大儿子也不许妄争。

大儿子环顾四周，见都是些破家什，索性乐得做好人，当即点头应允，还让在场的族人亲戚做公证。

滕县尹见大儿子入港，便教手下讨来锄头、铁锹等器，率领民壮，往壁下掘开墙基，竟然掘出了十大坛满满的金银。

众人无不惊讶，大儿子懊悔不已，大美和阿伟也错愕不止。

大家都说定除非老地主自己告诉滕县尹，其他人决计无人知晓。

大儿子虽然眼里都放出火来，恨不得抢他一锭；只是有言在前，一字也不敢开口。

滕大尹写个照帖，给大儿子为证，就将这房旧屋，判与大美母子。

这时，滕县尹才取出那幅图轴，用水泼湿，众人发现图轴中隐隐有字迹，滕县尹将字片取出，赫然写着将此旧屋及地下的金银留与小儿子云云。

这正是：

“从来天道有何私，堪笑大郎心太痴，

忍以嫡兄欺庶母，却教死父算生儿。

轴中藏字非无意，壁下理金属有间。

何似存些公道好，不生争竟不兴词。”

本文改写自《喻世明言·卷十：膝大尹鬼断家私》

文 | 云间大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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