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爸这样的,塞完钱之后,隔三差五地会问你,哎呀,啥时候还钱?啥时候还钱呀?
先说一件很奇妙的真事,早上睡回笼觉的时候,梦见了过逝的奶奶,她衣冠整洁,满目慈祥,见着我嘱咐道,好好照顾你老爸。醒来,翻了翻朋友圈,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今天是父亲节,也不知是不是奶奶真来托梦了,提点我这个懒懒散散的马大哈。
虽为一个上海姑娘,但因工作关系,租房在外独自生活已有一段时间,每周不过回去一次。父亲想我,在我回家前一两天不声不响地去菜场买回许多小菜,等我来回,然后一起喝个小酒什么的,聊聊这一周发生过什么事,好的坏的,再谈谈他的人生经验,那些我不太爱听,忍不住反对一两句,有时甚至会意见不合地大吵起来。现在他也知道女儿长大了,不太爱听,说归说,也容我反对。想想倒也有趣,这父女俩咋都那么耿直呢。
这周因为一些小事,也就没回家,下午打了一个电话,想了想,羞着脸在电话里祝他节日快乐。原本以为他不在意什么父亲节,没想到他开开心心的笑起来,还说以为你不知道呢。得,我以为他不关心这些节,他以为我不关心这些节,其实可都是细腻的人。
我常和一些人聊,说我们国家啊,发展太快,容易产生裂层。试想我们父亲这一代生活在什么样的时代里?那时,人人都穷,有一台收音机可了不起了,到了我小时候,收音机还算是家家都有。还记得一次,一位导演和我闲聊,说他小时候调皮,没事按收音机的按键,啪嗒啪嗒响,只是觉得好玩,结果被他老爸骂了一顿。还别说,这事我也遇到过,手闲去按家里电器的按钮,结果被骂,原因很简单,怕被你按坏了。
其实小孩子的心都很敏感,因为这样的小事而被责备自然
难过异常,到了现在,物质飞速发展,所产生的矛盾由一个按钮迅速积累,形成鸿沟。作为女孩子倒也还好,再难以解开的结似乎终有一天会化去。但是,倘若父子之间,这坎可就没那么好跨过去了,真见过不少无法沟通的中国家庭,在缺少理解的环境下,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过了一生。
除了物质,再到教育的差异,这一本账说个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可到头来,你不能说他不是爱你的,没办法都是儒家思想灌溉的内敛中庸之辈,哪像外国人会把我爱你就这么挂在嘴上,我们有的可是“傲娇”二字。
只能说,他爱我的方式有点特别,记得你喜欢吃的菜,偷偷塞钱给你。像我爸这样的,塞完钱之后,隔三差五地会问你,哎呀,啥时候还钱?啥时候还钱呀?你到底什么时候会还我钱呢呢呢?
听多了也烦,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天天就想着要我还钱是不是?!你就不能像别的父母那样?于是,又吵架了是吧?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想从我这个捧着长大的女儿手里要什么钱,只是没有话说,嘴上随便找些事叨叨。
有一次,聊到我小时候,我妈语重心长地道,你小时候你爸是真的疼你啊,经常抱在手里去餐厅吃饭。我记性一般,太小时候的事大都记不得,只是经当事人提起,我突然就想象到一个画面,一个刚刚当爸爸的男子手脚笨拙地把一团肉呼呼的小东西抱在手里,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柔情。
有那么两次,一次是看有关《最强大脑》里的水哥的采访,放了一张他抱着刚出生的女儿的照片。一次是看黄磊的采访,放了一张他抱着刚出生的多多的照片,我突然就从他们身上看到我爸的身影,我突然就意识到我小时候,我爸一定就是这样子抱着我的,拘谨又好奇,眼神里充满了初为人父的激动。
在漫长的岁月里,我顺利成长为带刺的家伙,渴望自由,追求理想,以诗人的身份出道,如今是一名自认为可以看透三分世事的小编剧。他道,好了好了,你出去吧,我鼓励你出去闯一闯,就像当初的我们一样。
于是,我一个人从上海旅行到拉萨尼泊尔马来西亚,我一个人开始在外面生活,我拒绝编制内的文秘工作而追求人生的意义。他一面担心不已,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你这一行太累了,太辛苦了……
一面又为我刊登在省级报刊上的文章沾沾自喜,甚至是他鼓励我离开父母,独自翱翔。其实也许他自己也忘了,他继承给我的天赋,流淌在血脉里的对创作的喜爱。他自己年轻的时候好文学,写写散文,却因时代而成为了一名普通的工人,在我成年那年,他填了一篇古词给他的女儿,我——
贺女儿十三(调寄《永遇乐》)
娉婷十三,如花如玉,天与风光
曾经当年,爆竹声催,听晓韵初唱
牙牙学语,朗朗书声,喜看满怀希望
到如今,亭亭年少,犹自茁壮成长
春风依旧,世路方长,何时中流欢畅
抚今追昔,南来北往,读千载文章
锦绣颙望,单凭辛勤,添得一缕芳香
传佳音,东篱菊下,笑语绕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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