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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忘那一碗浓香的绿豆汤

最难忘那一碗浓香的绿豆汤

作者: 習儒斋 | 来源:发表于2019-02-12 20:23 被阅读101次
难忘小山村

一一谨以此文祭拜我曾经的兄弟,愿他在天堂快乐。

作者: 安斌

                                一

我常想起那一碗绿豆汤。但物是人非,军军走了,他大妈也走了,那一片宁静的村落荒芜了,再也看不到当年的那一份鸡鸣狗叫的田园气氛了。

军军,是我的初中同学。他一米八的个子,国字脸,脸上的绒毛很密实,头发粗壮的支愣在头上。他总带着那种谦卑的微笑,略显腼腆,说话时随着第一个字一出口,扬起的头就慢慢的往下低,给人一种十分害羞且胆小的样子。但是,谁要是惹到他,他立马会显示出暴躁的脾气,由一个腼腆略显卑微胆怯的人变成一个看见红色的斗牛一样,要把你撕碎的那种感觉。

后来,我懂点心理学,才知道那是典型的自卑症。军军的身体很壮实,像牛犊一样,浑身是劲,这得益于他生存的大山,给予他的锻炼。因为生活在大山里的缘故,他的身上始终有一股黄栌木的木香味。好多同学闻不惯,就避着他。唯独我喜欢他的真诚待人的脾气,也喜欢那一股黄栌木味。所以,我们就自然而然的关系比较铁。

作者名安斌

军军和我在一个炕上睡了一年多。他家是山区的,离学校远,所以军军就得住校,由于和我说得来,我就让他住到我家。我家离学校也就一公里路,每晚都可以回家里住。当年住校的学生,没有宿舍,晚上将课桌拼在一起就是床。夏天到好说,一到冬天冷的学生打激灵,半夜就会冻醒好几回,当年条件差,只能硬忍着,军军对于我的邀请,一直心存感激,起码不用晚上睡冰冷的课桌,晚上还能在我家吃上可口的晚饭,学校的食堂永远都是那么难吃。

作为回报,军军周日回他家时,都会约着我一起去,我喜欢大山里的无拘无束,每次都欣然同往。军军家住在半山腰的山坳里,去他家从忠义村山沟底的大路,往上走,一路都是羊肠小道,之字形一路蜿蜒上去,总共有三十二道弯,最后一个大弯约一里路,绕过一个山头,陡峭的路面慢慢变得平坦,迎面路边有几颗杏树,春天时就看到一树一树的雪白的杏花,红色的蕊上沾满香甜的花粉,吸引蜜蜂嗡嗡的飞来飞去,这时,就能看到第一户人家,姓王,一走到这,军军一般会说:到王家院子了,到家啦。

山间的树木

                              二

站在王家院子,往王家屋后的坡上看,有一户人家,那是军军他姑家。王家院子前坡的下面有一户人家,弟兄俩,和一个老娘。弟兄俩中的老大,是一个好娃,有一点智障;  老二相对精明。俩弟兄都未成家,靠着老娘一天给做饭、洗衣,老二带着老大,在山上种田为生。

王家院子往前走一百米,就是军军家的院子,再往前走,和军军家院子挨着的,就是绒绒家。绒绒比我大一岁,有一对水汪汪的丹凤眼,脸如玉盘般圆润,还有一条黑黝黝的大辫子,却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绒绒有点大家闺秀的那股子傲气,常见她穿碎花的确良外衣,这在当时的那个年代,是难得的好衣服。家穷的女孩子都穿的老粗布。而这也说明,绒绒家日子比较殷实。

军军的家里有爷爷、大伯、大妈、军军以及两个堂妹。军军的爸爸是个社会流子,常年在外面跑,很少回来。军军的妈妈是个知识青年。当年,知识青年响应号召上山下乡,来到马凹村,她和军军的爸爸一来二去熟了,军军妈被军军爸的英俊外表以及能说会道给征服了,就不顾城里父母的反对以及断绝父女关系的威胁,毅然决绝地和军军爸接了婚。说是举行结婚仪式,其实就是邀请四家邻居来家里吃了一碗面。军军爸、军军妈各带着一朵红纸做的纸花,算是完成了对于军军妈来说,一辈子的最重要的仪式。后来有了军军,军军爸忽然在家呆不住了,就去外面浪荡,并在湖北认识一个女的,和那女的一起过日子了。

军军妈接受不了打击,精神慢慢地有点不正常,当知识青年回城潮来临之际,一起来的知识青年靠着城里父母的求爷爷告奶奶送礼找人,一个个回到城里有了工作,军军妈当年为了和军军爸在一起,就和父母断绝了关系,加之军军爸又抛下了她和孩子,自认为没脸回娘家,她留在了大山里和军军他大伯家一起生活。

县里考虑到军军妈的实际情况,好歹是个知识分子,学过医,就安排到山外的镇医院挂号室,负责挂号划价,总算有了份稳定的工作。去山外镇医院工作了,一个女人家带孩子十分不方便,加之军军他大伯生了两个女儿,山里人讲究一个家庭必须得男孩顶门立户,军军爷爷和军军大伯商量着,就把军军过继给军军的大伯,当儿子了。

军军虽然留下来,一直未改口,还叫大伯大妈,毕竟是亲侄子,他大伯倒也没有计较,总比让军军他妈带走孩子没人管教强。

军军他妈精神方面的病症越发地发做的勤了,后来医院有个男同事老婆去世,经人撮合,就在一起过日子了,再后来听说还生育了个女儿,倒也日子过的和睦美满。

那一户人家

                                三

马凹村一共也就这五户人家。跑来跑去的鸡和不知谁家的摇着尾巴的狗,走来走去。村里还不时传来猪娃子的欢快的叫声,倒也显得熙熙攘攘,充满农家的烟火气。

马凹村面南背北的阳坡半山腰上,有一片绿油油黝黝的庄稼地,屋后二百米就能上到山梁顶,小山凹里一年四季有不同的特色。

春天里百花齐放,香气弥漫,蜜蜂再温热的氛围里嗡嗡的来回穿梭、山外面看不到的大一号的各色花蝴蝶满天飞舞。夏天,画眉鸟在树枝上来回跳跃,发出好听的鸣叫,各色树木野草茂盛的生长着,满眼的绿色,郁郁葱葱的很是汪实。秋天哎吆鸟发出幽怨的哎吆声,听的人感觉到自己的肚子都有疼得感觉。这时,山里的各色野果慢慢的就熟了,五味子,毛桃,野梨,八月炸,毛栗子,黑葡萄,随手在山间地头都能摘到。冬初小麦刚种上,山间地头的柿子树上挂满红彤彤的柿子,寒家老哇(乌鸦)就来了,遮天蔽日的飞来了,他们会吃地里刚种的麦种,这时马凹村全村人出动,给地里下农药配过的玉米粒,来毒死寒家老哇,再就是去地里赶走寒家老哇。到寒冬腊月时,下山的路被雪封了,那都去不了,家家都无所事事,就互相串门子,坐在炕头火窖前,烤火拉家常,屋外的白雪皑皑,枯黄的茅草被山风吹得呜呜的响,没一丝暖气的阳光,洒在院子里,天是刺眼的蓝,干冷的空气里不时传来几声喜鹊的“咔咔”叫声和公鸡的打鸣声。

马凹村的土壤非常肥沃,雨水好的年份收成比山外的水浇地还要好。提起这,军军他大伯就一脸骄傲,说道:我这地长出的麦,蒸的馍劲道的能磕牙,嚼的嘴畔子疼,意思他家麦蒸的馍劲道有嚼头。但山地都是靠天吃饭的,雨水欠缺的年份,有陈粮的家就吃陈粮,没得陈粮的家只能吃洋芋煮干四季豆过活。马凹村地好,出产的粮食好,不管是麦子、玉米、杂色豆、包括蔬菜等,吃着都有股分外香甜的滋味,和山外产的粮食蔬菜吃着就是有不同的味道。

军军的爷爷一年四季除了夏天最热的那几个月,永远看他坐在火窖前烤火,弄得满屋子烟火气,以及他被烟熏的咳嗽的声音,没事就给我们讲早年的艰苦,讲抗日战争时的奇闻怪事,讲他当年当国民党兵干仗的事,就因为他在国民党部队当过兵,文化大革命时被人揭发,他原来是山外面人,为躲文化大革命的批斗,领着全家躲到马凹村来。后来改革开放了,户口普查,就落户到了马凹村的户籍上。

军军的大伯给人一种感觉就是比较闷的一类人,体型高大,和军军一样继承了他们家族的高大粗旷的基因。军军大伯话不多,种庄稼很粗,常常在犁地或者撒麦种时被军军爷说道,父子俩在地头为了如何干好农活吵得面红耳赤的。农闲了军军大伯喜欢拾掇家里的工具,坐在那不是修补背夹上的竹篾,就是用瓦片刮光一条棍,不时在手里试试棍趁不趁手,或者就是用木头做个插弯刀的刀鞘,或者掏个木搓斗。这时候,旁边必定放着收音机,放的单田芳的评书,都是隋唐演义一类的,看到我来了也不说话。我就说声:叔,忙着呢。他才沉闷的回一声,“哦,来了啊”。然后,继续忙他的。由于喜欢听隋唐演义一类的评书,所以喜欢用里面的忠孝勇来说教给军军听,每次军军都不耐烦地走开了。

火红柿子树

山里人礼性比山外重,吃饭时,军军他大伯就会吩咐大闺女,去给山外你哥捞面,必定是捞满满一碗面条。因为一满碗面条,浇汤时就浇不了多少的汤,汤少面多,面吃着没味道,因为吃面条味道都在汤里,汤少了自然没味道。在缺吃的年代多捞面,捞满碗面就是山里人待人的实在处。军军他爷就常说笑话,说某一次去山外那个亲戚家走动,饭吃到一半就把碗收了,只让着喝茶,结果饿着肚子回来了。军军他爷还喜欢讲一些山外人皮薄的笑话来取笑我,但我从来不恼,那是因为我能体会到,我们山外人确实没有山里人待人真诚和热情。

军军大妈个子矮矮的,人也瘦小,背后看像不大的小孩一样,她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五官小巧精致,瓜子脸,皮肤细腻洁白,一看就能感觉来,军军大妈年轻时一是很漂亮。军军大妈一直身体不好,脸色总是蜡黄的,病怏怏的样子。现在想想,这与家庭经济不宽裕,缺医少药有关。

山路弯又长

                                    四

我要是来到军军家,最热情地招呼着我的必定是军军大妈,问寒问暖,问我家里父母身体可好,一边问着我家的琐碎事情,一边给军军妹子喊着:  给你哥拿柿子、核桃吃,然后问中午了想吃啥饭?叫姨给你做。我肯定就会说,那姨咱上午吃软面咋样?军军大妈高兴地答应着。晚上了,军军大妈就熬一锅我特爱吃的绿豆汤,那个绿豆汤我这么多年再也么看到过。

那个绿豆汤是用马凹村地里产的绿豆,用大棒子木柴火熬出来的。那绿豆汤最奇怪的地方在于,汤熬好后,舀一勺出来,倒在碗里,你会发现,每一粒绿豆都跟微缩的爆米花一样,绿豆皮还连在绿豆上,一粒不沾一粒。而其他地方产的绿豆,熬出来的汤,是糊糊状的。

以至后来,我走了很多地方,喝了无数的绿豆汤,却再也没看到熬好的绿豆汤颗粒和爆米花一样的。军军在家里和爷爷的关系比较亲,下来就数和他大妈亲。学校交费或者学校食堂交粮的事,军军一般只给他大妈说,他大妈即使家里没有,也会腾落一下家里,给想个法子出来,每次都不会落空。还不忘给军军叮咛,好好念书,家里可是拧着绳子一样紧巴,你要书念不好,可咋办呀。

山高水长流

军军大妈可是真的心疼军军,让两个妹妹只念个山里的小学,没毕业就回家了,但是把军军倒供到山外去上初级中学,也是军军看到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初一上完,不顾大妈苦苦哀求,厮跟着绒绒她哥跑到内蒙学木匠,给人家做家具去了。这都是后来的事了。

我白天无聊的时候,军军会建议陪我去山上玩,这就轮到根稳大显身手了。根稳、根深俩兄弟和军军是姑表弟。根稳是哥,根深是弟。根稳的胳膊比擀面杖粗一点,猴廋猴廋的模样,但人很机灵,行动敏捷,个子不高,喜欢爬高沿低,没个停歇的时候,话还多,说话和打枪一样。根深就完全是一个翻翻,随舅家,和军军一样,是个闷葫芦,话少,个子和军军一样,高大粗犷。上树烧蜂窝,掏鸟窝,摘毛栗子,这是根稳的拿手活,一般情况下,根稳负责上树爬高采摘,军军和根深有蛮力气,负责把采摘的成果扛回家。我和绒绒还有几个女孩子,就看着他们忙活就可以了。我是客人,他们一般不让我插手,女孩子就更不用插手了。

空山不见人

                                    五

每天早晨军军都会叫上我去给家里挑水,马凹村全村人吃的都是泉水,要从绒绒家屋后向西绕个弯,一个山坳里有一条沟,涓涓的流下来一股泉水,马凹村人就在下面用石头围个小水池,每日都来这里挑水吃。为了保持水质,马凹村人都不在泉水四周砍柴,长此以往,水池边树木高耸,藤蔓密布,一条条五味子蔓从树上垂下来,到成熟的时候,一串串红红的五味子挂在那,特别惹人馋。怕摘五味子弄脏了泉水,马凹村再淘气的孩子都不去泉边采摘,所以最后都让毛老鼠给采着吃五味子了。

泉水边的石头都是潮湿的,水溇溇的长满青苔,上面总是引来一种灰色的指甲盖大小的蝴蝶。根稳告诉我,那是鬼蛾,看到就赶走,并且给地上得吐口水,可以祛除鬼蛾带来的邪气。每天绒绒和军军的妹妹们都会来水池下洗衣服。我们几个男孩子就都会坐在一边,看她们用棒槌捶打衣服。她们不时地加一些皂角到衣服上,皂角相当于现在的洗衣粉,可以去污去油气,并且洗过的衣服有一股香味。

蒹葭茫苍苍

我之所以喜欢来军军家玩,是因为只要我来了,就成了马凹村的孩子的头了。他们喜欢围着火窖,听我说一些天南海北不着调的事情,叽叽喳喳的,闹到半夜才睡。就连平时不大来军军家玩的绒绒也会来。她静静地坐在那,听我们瞎聊,圆圆的脸被火映的红红的,仍旧是冷冷的,从来不说一句话。

在这里我说的任何事情他们都信以为真,极大地满足了我的某种虚荣的心理需求。军军给我多次说过,一般情况下,绒绒很少和他们一起玩,只有我在的时候才来一起玩。对于这一点,我后来才知道,绒绒特别喜欢听我讲一些外面的稀奇事。

有一次,我在山下人家院子里遇到绒绒,问她去哪了,她说她刚从山外回来,准备回家,问我去不去军军家,要去了一路走。我说,那你先回,我得去别的地方,办完事才能去军军家。她说好,我先走了。我去朋友那办完事都半晌了,然后去军军家。走在半山腰,发现绒绒在路边坐着,我说你咋还没回呢,这都这么久了,你等谁呢?她说:“等你了,我回去也没事”。我立马有点莫名的慌乱,脸有点热红,走路都有点扭捏了。但绒绒倒大大方方的,和我说着闲话,一路走着,根本没有往日的那种冷冷的表情。

绒绒给我聊她,三年级就没上学了,她没有多少文化,她爸重男轻女,让她哥上到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才作罢,而她在三年级害了一场病,回家休学一年,后来病好了,爸也没有提上学的事。她妈的身体也一直不太好,家里得她做一家人的饭,洗一家人的衣服,于是她就再没去学校读书。但她却十分向往读书。

绒绒又说道,看我常和他们讲天南海北的一些事,觉得我很有文化,懂得那么多,所以喜欢听我说道一些事情。尽管我知道,我的好多话,也是胡吹冒片的,好多也是道听途说的,一些没影影的事。但是被绒绒这么一说,也陡然觉得自己的身价,快要和绒绒爸比肩了,有那么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我对于绒绒有更深层次的认识,是有一次,我们约着一起去套磨子,需要把小麦拿到山外磨坊加工成面粉,扛一袋百十斤小麦,从马凹村扛五里山路到山下,再用自行车驮着骑十里路,才能到山外镇上磨成面粉,再驮回来扛回马凹村家里。

因为绒绒她哥和她爸出山了没在家,我就自告奋勇帮绒绒家扛麦子,但扛上一袋百多斤的小麦上肩后,我的腿直打哆嗦,于是绒绒就把一袋小麦分成两半,我扛五十斤,她扛五十斤。军军已经可以扛一袋子小麦,在山路上行走自如了。根深、根稳两弟兄,虽然年纪小,但一人也能扛上半袋子小麦了,我们就一起下山。到了磨坊,小麦过了称,算好加工费,小麦就放在磨坊。磨坊主家会依照先来后到的次序,给前来套磨子的人家加工面粉。

迎着山风看

我们知道,轮到我们也得等候半天,也就没耐心等了,骑上自行车去镇子的大街上看稀奇,乱逛。走到一家商店门口,绒绒说得给家里买袋盐。我们放了自行车,进入店内,绒绒在买盐,我们就东瞅瞅,西瞄瞄,店主斜着眼看着我们,倒像我们是偷东西的贼一样。买完盐,我出门骑上车子,驮上绒绒欢快的呼叫着,撒起欢子,吓得绒绒不停的打我的背,喊叫骑慢点。

这时,听到后面有人高声的咒骂着,喊着再跑打断你的腿,你个偷车贼。我们停下来往后望,发现来人冲着我大声喊叫着,来人一把抓住我的车尾架,一耳光打在我脸上。当时我的脸热辣辣,耳朵嗡嗡的,慌了手脚。军军他们都愣在哪,不知所措。绒绒走前一步,挡在我的前面,一把扯住来人衣服,大声问道:你大人为啥欺负小孩呢?来人大声说到:我欺负小孩,我还要把狗日的怂给打出来,大白天的敢偷我自行车。

原来,我出门也没仔细看,错把人家的自行车给骑走了。绒绒连忙解释道:我们不是偷自行车,我们应该是骑错了。来人不信,让我推着自行车,他扯着我的衣领来到商店门口一看,果然有我的自行车放在那,来人才相信是我们骑错了,讪讪地说到:碎碎娃,还骨头硬的,抽一耳瓜,还不哭!

绒绒鄙夷的说了句,我至今都绕在耳边的话: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后来,我问她:  你是从哪学来的那么拽的一句话,?她笑笑地说:我爸常对我哥说那句话。

绒绒的爸,瘦高个子,永远穿一身当年乡里干部穿的那种蓝色的制服,蓝色的帽子,瘦瘦的一张脸,很少有笑容。人显得斯斯文文的,一身书生气,他没事就坐在院子的一段木头做成的条凳上,迎着山风看一些奇奇怪怪的书。什么奇门遁甲,阴阳风水,或者周易八卦一类的书,或者看一些药性病理方面的中医书。平时,还好写毛笔字。这在农村属于文化人一类的作为,比较容易得到乡邻的尊重。在农村每个村必须得有一两个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会被别村人笑话的,笑得是这个村连个写字先生都没有得,可见这个村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鞋上有泥巴

                                      六

后辈们必定是要有好的榜样!逢年过节,红白喜事,写对联,帖灶爷,村里如果没个能拿出手的写字先生,就成了全村人的耻辱,这也是农村人都尊重文化人的重要原因。因此,绒绒爸文化人的架子十足,有事没事喜欢在院子里端个茶壶,滋溜溜喝一口,干咳两声,好像在预示着他的存在。绒绒爸喜欢看书,有点见识,所以常拿点山货去山外贩卖,日子倒过得相对于马凹村其他四户人家富裕一点。由于有文化的缘故,所以教导的绒绒哥和绒绒都斯斯文文的,待人接物都和军军他们家不同,绒绒家永远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中堂上必定放一张八仙桌,两边两把靠椅,用作接待来客,八仙桌墙上规规矩矩贴着家宅六神方贴,摆着香炉,有初一十五烧香祭拜的痕迹,座椅板凳永远是光洁明亮的,绒绒家人穿着打扮也不同于村子其他几家,即使很旧的衣服,也都毫无皱褶,干干净净的,从不会看到鞋上有泥巴,衣服上有哪怕一点灰尘污渍,这和根稳、根深、军军他们永远是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永远衣帽不整、永远穿着不干不净的衣服、行为永远毛毛糙糙慌慌张张、说话从来都口无遮拦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后来,我去外地读高中,就不常去军军家。军军因为生活所迫,去了内蒙学木匠,几年间断断续续地回来几次,但基本上都没见上过面。有一年春节,军军来我家坐了坐,整个人看着没有以前那么邋遢了,留着平头,精神了很多,还是那么壮实,诉说着内蒙那边的见识,说到挣了钱,给他大妈大伯买了好衣服,还给家里还了一部分债,那种由衷的打心里透出来的自豪感溢于言表。

他说话也没有以前那么冲了,说到在内蒙碰了不少钉子,吃了不少苦,所以现在学乖了。我问了军军大伯大妈身体还好,聊些家常。还说到绒绒结婚了,嫁给了山外人,绒绒一直不愿意,但为了他哥能把户口转到山外来,作为交换条件,绒绒答应她爸,嫁给了那个山外人。

军军又说,他大妹年前也嫁了,嫁给了梁背后的周家。大妹定的是娃娃亲,小小的时候军军家就被周家接济,所以虽然年纪还小,周家多次催婚,最后拗不过,就嫁了,为这,军军大妈还哭了好几回。再后来,我离开学校走向了社会,由于家庭变故,也就匆匆的结了婚,欠了债。

南方打工了

为了还债,我去到南方打工了,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三十多年过去了,乡情惭浓,待在外乡,总不是个办法。我就回来找份工作,在西安上了班。好在城里离老家一小时的车程,所以回家的机会,就多了起来。

那次回家,想着探望一下军军。军军在山外一家没有男孩的人家上了门,入赘为婿,好在离我家二十来里,就去了。一见面,已经没得年轻时的热套了,反倒有一种很生分的感觉。我问一句,他答一句。整个人瘦了一圈,脸上挂满岁月的皱纹。军军抽着纸烟,手指被熏得焦黄,一双满是裂伤的手,眼睛木讷地看着地面。

我的眼前忽就闪现出鲁迅回乡探望成年的闰土的那个场景。我从军军断断续续的絮叨中才知道,为了让他出山落户,不再待在那个穷山窝窝里,他大伯一家都支持他到山外做上门女婿,而他大伯、大妈,随了他二妹,嫁到山外一户人家,谈好的条件是那户人家得给他大伯大妈养老。

为了这事,军军和大伯大妈纠缠了好久,但他大伯大妈都知道,如果军军不上门,在山里肯定是说不到媳妇的,与其这样,不如让军军上了山外人家的门。不能因为他们,影响娃的一辈子。大前年,军军大妈没有熬过春节,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军军他大伯因为脾气倔,和女儿的婆家人关系不好,就自己在镇上租了房,靠打零工过活。军军叫了几回让到他家来住,就是没来。

关于军军结婚后的事,军军的媳妇给我大概说了一说。军军的媳妇家也是穷家日子,所以军军刚来也是要啥没啥的,靠着打工攒了点钱,买了机动三轮车,常年走乡串街,做点小生意,偶尔给人拉个砖。因为军军身体壮,能吃苦,干活舍得出力,这么多年下来,盖了三间二层的楼房,还清了外债,维持着一家老小的吃穿用。但是,由于长期劳累,近几年常住医院,前段时间,军军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发现是肝硬化,住了两个月的医院,花了不少钱。现在出院了,医生说以后不能干出力活,所以军军愁的整夜都睡不着。

又有半年没有去看军军了,我就备了点水果再次去了。谁知刚到家门口,才知道上次我来过还没出十天,军军的病情就加重,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了。猛然有想哭的感觉,就这样匆匆的,军军就过完了他艰难的一生。我去到军军的坟头烧把纸钱,该去看看我们曾经留下欢乐的地方。

我来到去军军山里家的路口,发现荒草丛生,已分不清路的去向。我问了问路口的住户才知道,马凹村已没了人烟好多年!偶尔有放羊的在上面住一住。军军家的老房都塌了。我顺着布满羊蹄脚印的山路,绕过三十二道已经陌生的一道道弯,心里如以前一样默默的数着,一个个弯,数到三十二,就该到王家院子了。

孤零零挂着

路边的杏树已经没有了,将要枯死的一棵柿子树上,孤零零的挂着一颗被鸟雀啄了半边的柿子。王家院子荒草已遮住了门口,墙也将要倒塌,静悄悄的,没一点声音。军军家老房旁,被人用树干围成了一个圈,应该是羊圈,破败的衣服挂在树干上,漏出那么一点人气来。因为长期没人居住,所以村子里有一股阴森森的气氛。

啊,我的难忘的马凹村,难忘的军军,难忘的一碗绿豆汤。那难忘的村落,那个同我睡在一个炕头的兄弟,那曾经美丽动人的绒绒、亲肠的姨、天真无邪的根稳和根深,为什么就这样没了?

我,不忍再长久逗留,也无法在这里逗留,只好黯然地回到我打工的城市里……

山野红灯笼

编者按语

安斌先生,姓安,名字是文武双全的斌。凡是对于耿峪河两岸的许多村落,比较熟悉的人,猜一猜,会猜出作者在哪个村!肯定猜得出来!虽然还没有当面见过他讨教,仪却因为乡党的关系,因为共同的文学爱好,已经将安斌先生列入熟人的群落。

当我向他索稿时,告诉他成立文学社和编辑内刊的事,进展不错,该排版了。他马上就赐稿给我,说:  “马上发纪念我的同学的一篇文章。我的这位同学家就是耿峪河的源头”。我编发时认真阅读过一遍,发现有近万字的内容,就分割为一二三四五六个小节,便于读者阅读歇息。

这的确是一篇好文章。还不光文笔细腻,更有着山地小说的韵味,表达出淡淡的秦岭移民搬迁过程中真实的生活景象。

法国的雨果在一百多年前写过《悲惨的世界》,悲惨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那不是我们的亲历感受。我们在秦岭北麓亲历过的生活,无非是山外的穷人和山里的穷人,过光景的艰难。当然,富人亲历过在秦岭北麓住别墅又被拆别墅的别样艰难过程。

生活单怕对比,现实更怕扭曲。作者通过初中同学四十多年的人生变迁,似乎触及到社会生活的底线,就是平常人家难以摆脱的悲哀命运,其实,这是值得每个人深入思考的问题!我以为这篇文章从城市的繁华到山村的荒凉形成的显明对比,让我们思考城乡社会转型发展进程中,存在的生命的意义和价值。按语应当按住为妥,我相信读者都拥有思考问题的能力和智慧,不敢鼓燥,不敢罗嗦!!

喜庆迎新春

欢迎做客習儒斋,欢迎赐稿文学社!!!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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