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密布,寒风凛冽,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风雪。沿着黄河岸边的一条土路上,一辆破旧的解放牌汽车在狂奔,车后掀起一股灰黄色的风,就像要早点甩掉这呼啸而来的北风。坑坑洼洼的土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咬牙切齿地想把这辆破旧的汽车摧毁。
那年我十三岁,进入腊月,矿区家属院的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年做准备。可无论怎么精心,无论怎么样想方设法,都无法改变拮据的境地。
看着左右邻居们那无奈和尴尬的表情,师父叹了口气,靠在床上,叼着烟斗,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陷入了沉思。良久,师父猛地坐起来,把烟斗朝着鞋底用劲磕了几下,对着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看着他的我说:“去,到凉房找几条好的麻袋,挑新的,没有窟窿眼的!咱们去河沿儿,多弄点葵花籽,每家分一点,剩下的都去自由市场卖掉,换了钱,给你们买肉吃,让大家伙儿过个好年!”
别看师父说得轻松,前期还要做好准备,买到葵花籽很容易,黄河灌区一线的农村,师父有很多朋友,但是本钱就是问题,总不能空口说白话,去朋友那里赊账吧。于是,便把要好的几家人聚在一起,看看能不能凑够。十几家人,总算解决了本钱问题,剩下还有运输问题,大家都在四处忙着赚钱,有时间的,就是老弱病残。师父决定只带着我一个人,其他孩子去了也帮不上忙。人少了,自行车肯定不行,师父带着我去自由市场转悠,找了一辆外地来送货的破解放车,跟两个司机好说歹说,讲好了运费。
司机说了,师父把运费压得太低,我们来回就不能坐司机楼子里,只能坐车厢上。天那么冷,为了能省钱省运费,师父犹豫了一下,一咬牙,答应了。约好时间地点,师父回家弄了件黑色的大棉袄给我,他自己穿了劳保大皮袄。我们衣服里面除了本钱,还带了防身的东西,确保有备无患后。
说实在的,我开始有点懵,师父是最讨厌我们摆弄家伙事的,不为别的,就是怕我们这些半大小子不懂事,手里没有轻重,伤到别人。这次他主动挑了一件钢钩给我,让我又惊又喜,的确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后来看到师父也往后腰别了一把铁尺,这才平静下来。
我哪里知道,到最紧要关头,就是这两件家伙事救了我们。钢构被师父打磨得闪闪发着寒光,特别是钩尖,犹如雄鹰的利爪,鬼见愁名副其实。铁尺却乌黑乌黑的,要说有些光亮,也就是把手那里被师父长期抓握,磨出来一些光泽。
临出门师父还叮嘱我,不能把防身的东西轻易拿出来,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亮家伙。
天刚蒙蒙亮,从呼啸的风声中听见了汽车马达的声音,司机来接我们了。两个人长得有点像,都是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他们不是兄弟,是一对叔侄,年龄相差不大,顶多十来岁。长期跑车,弄得胡子拉碴,满脸沧桑的。
师父跟他们说,此时太早,早饭吃不下去,就是吃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饭菜。现在出发,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先去他的好哥们家,然后让好哥们帮忙联系。现在那里谁家也没有太多存货,需要多找几家凑数。早饭就在好哥们家吃,都是多年的兄弟,饭菜不会差的,保证让他们满意。
太阳还没出来,我们就到地方了。把车停好,师父领着我们敲开了他哥们家的门,进屋寒暄几句,说到正题,正如师父说得那样,我们被热情地款待了一顿,一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糊糊,大大的白面烙饼,腌猪肉烩菜,可劲造了一通。
剩下的事都是师父的好哥们帮忙,骑着自行车跑了好多家,凑了四袋半葵花籽,质量都是杠杠滴好,然后倒麻袋装车。忙了一上午,中午还炒了菜,喝了酒,饭后又说了一会儿话。眼见着时间不早了,师父便跟他的好哥们道别了。
我跟师父才爬上车厢,狂风大作,天也跟着阴暗下来,温度骤降。师父把装着葵花籽的麻袋分开,露出一点空隙,我俩躲在中间,让麻袋替我们遮挡寒风,替我把大棉袄的领子翻起来,裹住头。
刚开始还有些颠簸,后来就不颠了,估计车上了柏油路,再有一个来小时,我们就到家了。我紧紧地靠着师父,都可以感觉到他老人家身上的温度,甚至有些迷糊,脑海里出现了邻居们那满意的笑脸,还有小伙伴们那羡慕的眼神。
这时候,寒风夹带着雪花,不断在我们周围旋转,瞅准机会,就会钻进大棉袄的领子里,然后清凉清凉地跟我开着玩笑。师父怕冻着我,不顾自己寒冷,居然把大皮袄的扣子解开,把我搂在了怀里。
迷迷糊糊中,听见师父大喊一声:“不对!路走错了,快起来!”
我从师父怀里滚到一边,抬头看时,师父正扶着麻袋,半弓着身,朝车厢外面看,辨别着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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