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暄

负暄

整理旧书，翻出张中行先生的三本随笔集，分别是《负暄琐话》《负暄续话》和《负暄三话》。看扉页上的记载，购书时间是1995年。现在回想，应当是读过报纸上介绍张先生的文章后慕名选购的。

在《负暄续话》的后记里，张先生介绍了“负暄”的出处。典故来自《列子》杨朱篇里的一则寓言。

“昔者宋国有田夫，常衣缊黂（yun fen），仅以过冬。暨春东作，自曝于日，不知天下之有广厦隩室，绵纩狐貉。顾谓其妻曰:'负日之暄，人莫知者。以献吾君，将有重赏。”

农夫认为晒太阳是天下最美好的事情，想把这个妙处献给国君以求重赏。故事和“野人献芹”异曲同工。

《列子》里原意是嘲笑，在这里先生是自谦，集中的文章以谈人物为主，既有学界名流，也有闾间奇士，文字精美，思想淳厚，可以当《世说新语》来读，甫一出版，即受追捧。

张中行先生毕业于北京大学，学得是中国语言文学，先从事教学后做编辑，兴趣广博，古今中外，均与涉猎，人推为杂家。他文章中提及的人有师长、有亲友，也有市井中人，提到的事件有作者亲历的，也有考察求证的。由于书中的很多人和事都是第一次听说，对我这个“掌故癖”尤其有吸引力，因而有段时间经常把书拿出来翻阅。

在《香冢》一文里，先生写去陶然亭探访香冢，曾读过碑上的铭文。铭曰：“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血亦有时尽，碧亦有时灭，疑虑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在金庸的武侠小说《书剑恩仇录》中，回疆的香香公主与红花会盟主陈家洛彼此爱恋，却被乾隆皇帝逼迫霸占，最终自尽而亡。陈家洛在的香香公主的坟前吟出了上面的诗句。

不知道张先生是否读过《书剑恩仇录》，但经他考证，这段铭文出自同治年间朝中一名叫张盛藻的御史，诗句由文人才子的传奇故事敷衍而成。

对此，张先生说，“天地不仁，生涯多难，现实不可改而遐思不可消，能够创造个想象的或说艺术的小世界，片时置身心于其中，得到泪与笑，不是慰情聊胜无吗？”

人间是否值得，他并未以自己的阅历加以评论，只是说了一个想法，老人宽厚如此。

张中行先生与《青春之歌》的作者杨沫曾经有一段婚姻，据说小说中 “余永泽”的原型就是张先生。二位先生均已作古，他们之间的是非恩怨我辈不能妄议。对我而言，张中行先生确是值得深深敬仰的文坛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