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背不再挺拔,盛满了岁月的痕迹——略微有些弯下;父亲的发稀疏渐少而且几乎都是白的;父亲的脸多了皱纹——时光不会把每一个人落下。
提起父亲,不禁有些酸楚。可爸说:这不算啥,那算个啥,现在生活没比的,做梦也没想到能住楼,想吃啥就吃啥。
爸出生在四九年,赶上文化大革命,由于成份不好,学习再好也白搭,初中毕业就回家务农,为姑姑、叔叔们撑起半个家。因为爸是姊妹七个中的老大,爷爷是老师,家里的重担都落在爸的肩上,为家里挣工分,挣口粮,养活这一大家。
后来娶了妈,一个胆小怕事,不担事事的女子。种菜、缝补没的说,就是不担事,而爸虽说手脚懒点儿,可头脑灵活,妈嘴上念叨,你爸最懒,其实一点也离不开爸。
小时候,爸总是在炕上溜来溜去,我就坐在爸的一只脚上,抱住大腿,让爸把我撅起,爸喜欢听我笑得“哈哈”我觉得爸的力气真大;爸坐在炕沿边,耷拉着两条腿,我就坐在双脚上,爸的大手握住我的小手,双脚抬高又放下,我就在这喜悦中慢慢长大。
后来我上学啦,家里开始经济紧张。爸开始琢磨卖麻花。我期盼着,哪天回家能给我剩一根,可老爸总是买完了才回家。有一次天已经黑了,老爸还没来,妈一个劲出去张望,却一次次低头回来。星星出来张望,偶尔听几声犬吠,终于听见了“稀里哗啦”的自行车声“去,告诉你奶一声我到家了”每天这句话是雷打不动的。
“咋回来这么晚”妈的声音很低,没有责怪,只有心疼。
“都卖了,剩下还行了!”爸有股倔劲。
昏暗的灯光下,爸黝黑的面庞被汗水浸得发亮,头发也贴在鬓角。他把一张张纸币抹平,都是一角、两角的,还有五分、五毛的在爸眼里都是至宝,不准我碰一下。再撕下今天的日历,撕成一厘米宽的纸条,把坏了的钱用饭粒粘好,放在一边。吃完饭,粘好的钱已经干了,再把它归在面值相等一打钱里,用皮套套好。
冬天,爸就卖灶糖,咬一口酥的掉渣,瞬间在嘴里就化了。这东西有点娇气,喜凉怕热,酥脆怕震,一震既碎。每个纸壳箱里都得一层石粉一层灶糖。看着箱子不大,石粉冰凉还有分量。
那时离家十里外有趟郊线车,爸为了省三块钱,就走十里去,然后再挑着四箱灶糖回家。路在爸的脚下一走就是三四个冬天。回家后再小心翼翼把一块块灶糖捡到编织筐里,徒步奔走各屯之间,一天不停脚步,一天不停叫卖,不知走了多少里路,不知经过多少人情世故。鬓微霜、又何妨?为儿为女奔走忙。
那时家里种水稻,而且各家都是小井,需要电泵往上抽水。春天泡稻田都是成宿抽水,爸就蜷缩在塑料支起的小棚里一会儿出去看看,一会儿再躺会儿。别人家用“小蚂蚱”(一种犁田的机械)把天地粑平,而我爸却用耙子把地娄平,一下一下把耙子放到泥水里往后一拽,水被荡出一层层水韵泛着光,看爸被夕阳映红了脸庞。
别人家雇人插秧,而爸却带着我们在水田里耕耘。正向布袋和尚那首《退步》: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底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爸教我们学习劳动,学习生活,使我们懂得艰辛,懂得人间正道是沧桑!
我渐渐长大,同龄的女孩都出去打工,而老爸说啥也不让我出去,非得把我留在家。叛逆的我偷偷跑进了向往的城市——长春。走了不少冤枉路,凭着依稀的记忆,找到了大姑家。老爸知道后,匆忙赶来,凝聚在一起的五官,让我第一次感到害怕。回家的路上,老爸扬起了手,又轻轻放下,咽下无奈,却盛满对我的爱!
这么多年来,爸承受的苦难太多,哪是千八百字能够表达。我不愿深挖,怕伤痕累累,一时半会儿又放不下。走过人生四十载,每一步都伴着父亲的牵挂。爸的背弯了,爸的发白了,爸的脸有了坑洼,爸的岁月里布满了荆棘,却为我们开辟了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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