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末

致沫：

“好久不见。”

这是曾经你致我的信封上常附的一句话，如今我倒是有机会这样向你说一次了。然而其实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日子像飞絮一般过着，飘飘扬扬，你我所谓的“相见”就是其中的一缕尘埃，该着眼的地方多了，再遇见也只是相撞的灾祸。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需要保留应有的顾虑，向你解释一下这些致你的文字所能出现的原因，值得提前知道的，我并不存在确切的目的，但也不是想写便写了的随心。向你写信的念头没有犹豫，却带给我长久的沉默。我是一个记性极差的人，所以有的过往我需要一点点记录，在我看向过去的时候，才发觉了你、你们的不可或缺。这又不同于所谓的后知后觉，而是在历尽是非之后的忧伤感慨，哪怕是青春的我，那些年华也在逝去，而包裹回忆的你们，便是抹不掉的蜿蜒树根，深扎在地底，勾勒着我的心神，并埋藏了我一个又一个不可失去的梦。

这让我想起你名字的寓意，我们在这历史的长河中，不过如同泡沫一般短暂、易逝，若没有值得长久存在的原因，便也留不下难以忘记的痕迹。无论我们过去发生过怎样的矛盾，撇去一切我将要渲染的东西，没有人值得原谅，人生的相遇便是如此，你带给我成长，足迹便镌刻了一生。虽然算不上遗憾，但也足够用未来所有的四季偿还命运。

谈你时我离不开请山，因为与你们都相关的，文学社，这不可忽略的重点。但是向请山的致信里我仅一笔带过，非要背过她的正面，因为我耻于提及，无论你和她，关于放弃，我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逃兵。

我们都因为文学社结缘，也因为文学社结怨，过往一起的努力如浪涛拍打我，声声震浪。花两个小时去看过往的信，曾经有过整理，放在柜子里封上了锁，打开所耗费的，半载时间。同样那天起，我们再难同路。

那天我辞去社长的职务，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商量，带着理智。却完全像是赌气。我没有顾及那么多，成功身退之后，有过一段既潇洒又窝囊的日子，离开时的决绝，能够想象到，你们会有多么失望。我伤害的偏偏是在意我的人，彼时夏天的一缕晚风，可救不回过往。

“那么多人给你写信，你都会把信收起来吗？”

我细细数过，关于你，致我的整整二十封信，不包括最后撕破脸的难堪，是包含真心实意的二十封信，你将“见字如面”放在末尾的习惯一直保留，信封上贴有充盈着理想和自由的贴纸，在短暂的相遇里，存满了朝气和对美好生活的愿景。原谅我又一次翻看，你肯定已经抛弃的热情，认定是瞎了眼才去做的事情，如今又带给我惊喜和莫大的忧伤。我没有很认真地看，一字一句，反倒现在，奢侈得虚幻。我已经忘记自己是否诚心地向你回复过那些信件，飘摇于一次次的火光之中，大概是消失有了消失的道理。

这般回忆固然会有矫情之嫌，然而很难忘却，现在也该正经地叙述了。

我们相识的细节我几乎忘记，无论是和你还是和请山。哪怕是所有的付出，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我依照你们的信件回忆过往，发现我们竟然在文学社换届之前就有过成熟的致信，有自己的想法，一切敢说，也活跃在原本死寂的群聊里，最美的活力在那时迸发到了极点。令我啼笑皆非的是，在我当选社长之后，你居然会写信告诉我说你的顾虑——不知道以后该称呼我什么，是尊敬的社长大人，还是依旧能像从前那样的亲切招呼。我有了印象，一个阳光尚好的中午你透过窗子交给我的这封信。然后也是自那之后，你的信件上才有了“好久不见”的字样，是的啊，我虽然微笑回应你，但是那时的压力已经开始使我渐渐远离你们，以致后来，我们甚至连一次正经的谈话都是在破裂之后的争执下无奈进行的。

我终究还是一个幼稚的人，还是无法拥有成为领导者的气魄，在办报纸的工作上与社员出现争执便是表现，甚至把吵闹过程暴露在所有的成员面前。也会怪你们一个个没有作用，干充人数，我光顾着自己的委屈，却没有实在想过你们的为难，我自诩大义，如今看来，却是最蠢的人。

你们付出的努力，我在那时看见了，却忽略了，我这个人居然也会有偏执的时候，执着于所谓切实的成果，其他各方面的努力，总会看不到。你们在致信时的真心实意宛若鞭子，一刻刻抽打着我的懦弱与无能、甚至是不近人情。

辞职前的一天傍晚，我们三个还有过一次长达近两个小时的语音通话，那也是我们三个人最后的一次通话。聊的内容很杂，我知道当时很开心，名义上是讨论工作，但是在聊到这些的时候，总会跑偏话题，然后爆出各种吐槽，接着便是笑料，正经的内容，有的话现在也不会记得了。

关于离开，其实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我都并不后悔，的确，我是个逃兵，但同样文学社给我的束缚太多，很多方面，在触及了那份经历之后，已经没有什么留念了。我唯一遗憾，只是伤害了你们，并有一场不愉快的告别。

我曾经告诉请山说，我写给你的那些信件，不要怀念，全部烧了吧，不过别用火，用这盛大的夏天。

再后来，事关我的恋情，我的所作所为才是真的让你觉得恶心、下头并以“虚伪”和“劣迹性”标绑我，向你回应时的我还是不清醒的我，以为自己还有立足的余地，然而在真正失去之后我才终于懂得，原来自己的愚蠢，一直从未变过。曾经那么爱我的一个女孩，我却让她受尽委屈、难过，甚至流泪，没有什么比这是更大的罪过了。你的所有讽刺和尖刀一般的评价我都接受，这本就没有什么好说道的地方，论迹不论心，我也一直强调的，便就是这样的一个准则。我抛却一切包袱去回顾过往，才能明白的，她爱过我的那些事，像梦一样，却真实地温暖过我，我祝福她，永远。其余关于这的一切，便不向你道尽。

我直言过，你的存在特殊，沫，我第一次正式叫你的笔名，我遇到的那么多人中，很少有人会像你一样，毫不留情地批评我指责我骂我，把整个世界的黑，最犀利的话都在我身上留下一道，我的确愤怒，但清醒过后更多的是无力，因为你说的对，哪怕是过于偏激的语言我也无法去辩驳。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曾经犯过的错付出代价，承担苦果，这便是我的劫，迷信且中二的说法。若不是你的存在，我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就清醒并清楚自己的本质，过了那么久，我依然懦弱，堪比懦夫，令人作呕，连留余地的空间都嫌拥挤。

沫，认识你绝对是一件幸运的事情，朋友的定义太过宽泛，但你绝对上算是最好的一个，这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事情，现在，我感谢你。

谢谢，沫，谢谢。

很多同你和请山一样，曾经带给我力量却被我伤害，被我无情地撕裂关系的朋友，那些忘却了的他们的付出和努力。如今，当初的记录还在，一句句的肯定和鼓励还回响在我的耳边，震颤着我的心神，感动和惊喜再也无法代替，那些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的人，虽然已经路过，但是月光的痕迹他们一遍遍落下，纯净且美好，我的世界，炙热的灵魂，热泪盈眶。

就这样了，就这样了！我们之间不存在告别，我也不会想着你会同样回复我一封信，我写下，是因为我有想说的话，我不想任何人再因为我有不值得的回应，不纠缠任何人，也不乞求原谅，放过过去。未来的生活，好好的，任何人，我遇见的和遇见我的。

“今天是阴天，那就贴个太阳吧。五月二十五日记。”

见字如面，沫，再见。

—end—

寻常.

2022.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