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初,A市的群众反映,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经常在夜晚出来吓唬路人。派出所派人蹲守,那个女人又出现在别的地方,行踪不定。因为没有对路人造成生命和财产的伤害,所以警方没有给予重视。
没想到,事情愈演愈烈,到了7月中旬,有群众反映,出来吓人的不是人,而是鬼,青面獠牙、血盆大口、舌头耷拉着有一尺多长……整个A市都闹开了,市局王副局长的母亲被吓进了医院,还被抢去了金镯子。
市局震怒,限令刑警支队一周内破案。支队长接到任务后很头疼,因为市里最近发生了几起命案,市里盯得紧,人手都派上去了,可用之人没有几个。他想来想去,把正在休年假的张博叫了回来。
支队长又凑了几个人,交给张博。张博把那几个人派出去做常规调查,他自己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出奇制胜的方法。
天黑以后,张博开车在几个案件多发地转了大半宿,天快亮了,什么收获都没有。一个喝得醉醺醺中年男人突然横穿过来,倒在张博的车前,吓了张博一跳,赶紧下车去看,幸好没事。
“这么大个车你看不着?”张博气呼呼地说。
那个醉汉嘿嘿傻笑,爬起来就走,一步一摔。张博是警察,怎么能不管呢?他把醉汉架上车带到附近的派出所。
“这么大的车你看不着?”张博想起自己说的这句话,一拍大腿恍然醒悟:这么大个车,作案的人一眼就能看见,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他换成了自行车,大街小巷的又转了一夜。这两夜,把张博熬的眼睛都睁不开了,骑着自行车张开大嘴打哈欠。正准备收工时,路边的一个清洁工人喊他。张博一看,是老邻居刘叔叔。张博跟刘叔叔很亲近,停下来问好。
“我都看你半天了,瞎转悠啥呢?”刘叔叔说。
“有案子,我都转了一宿了!”张博说。
“大街上一个人没有,你骑着自行车瞎转,你是想抓人还是吓唬人?”刘叔叔说,“你太显眼了,坏人看见你早就躲起来了……”
“也是……”张博挠挠后脑勺一想说,“怎么才能不明显呢?要不我化妆成清洁工,跟您一起扫大街?”
“哪个清洁工大半夜的出来扫大街?整宿呆在街上的只有那些没有家的流浪汉,要不你扮一个?”刘叔叔呵呵笑着说。
刘叔叔在和张博开玩笑,但张博觉得是个好主意。
傍晚的时候,张博扮成一个乞丐出现在大街上。他盯上了一个乞讨的老人,准备和他套套近乎,融入他们之中去。
天色就要黑了,那个老人收起钱,起身走了,走路时,腰佝偻着,脸朝地面,张博跟在后面。老人走进一个公园,拐进一片树林里。张博以为老人去方便了,就在外面等着。不一会儿,老人出来了,但是老人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腰也直了,肩上多了一个背包。张博看明白了,这是个假乞丐,是个骗子。这事,张博也得管,他把电话打到了这个区域的派出所。
天黑了,路灯昏黄,张博在街上游走。晚上十点多,街上的行人已经寥寥无几,往来最多的就是出租车。张博一连走了四宿,除了掌握到流浪汉的几处住所之外,一无所获,而市局的限期就要到了。
第五宿,张博转到半夜时,又困又乏,他在一个桥洞下站住了,准备休息休息。他把随身带的一个破毯子铺在地上,把鞋脱了当枕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心里有事,睡不踏实,一会儿一醒。他听见旁边有呼噜声,翻身一看,旁边躺着一个乞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乞丐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醒了。乞丐坐了起来,看见张博看着自己,说:“喝点儿不?今天晚上凉,喝点儿暖和暖和!”他一边说,一边从身旁的一个破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
张博坐起来,从他的破兜子里翻出一个杯子,是个一次性的杯子,已经压扁了。张博把杯子恢复原状,递过去接酒。乞丐给他倒了一杯。
两人就这样认识了,闲聊起来。聊了一会儿,张博说:“最近市里闹鬼,你不怕吗?”
“闹个屁鬼,有鬼也是人给逼成鬼的!”乞丐愤愤地说。
“6月初的时候,有人说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经常半夜出来吓唬人,后来就有人说看见了鬼,还抢人的东西……”张博说。他憋了太久了,想找个人唠唠。
“这个事儿呀,公安局都不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是我知道!”乞丐说。
“你知道?吹牛吧?”
“这事儿有啥好吹的……”乞丐说着,仰脖喝了一口酒,吧嗒吧嗒嘴,接着说:“那个披头散发吓唬人的女人是我门村的李艳华,精神失常了,精神病……”
“噢?你这么肯定?”
“我亲眼看见的么……我出来早……我从小受的伤,腿瘸了,家里也穷,上面三个哥哥结完婚,到我这就剩饥荒了。我没娶上媳妇,年轻时还能干点啥,有父母帮着,还能混口饭吃,到老了,干不动了,父母也没了,没啥牵挂,琢磨了一阵儿就出来混吃等死了。有一天晚上,我看见一个疯子拦路吓唬人,仔细一看,正是我们村的李艳华。她家的事我知道,但没想到她能变成这样……”
“她家怎么了?”
“惨呢!我们村在大山里,山高皇帝远,村长就是个恶霸。村长占了李艳华家的两亩地,李艳华的丈夫喝了点儿小酒去找村长理论,村长也喝了,两人打起来,村长把李艳华的丈夫推倒了,地上有一块石头,正好磕在李艳华丈夫的头上,李艳华的丈夫当场就死了。县里公安局来人了,给调解私了,村长赔给李艳华十万块钱,但是这钱一分也没到李艳华手里。三四年过去了,李艳华的儿子到了半懂不懂的年纪,听说他爸的死因以后去找村长。村长家的两只大黑狗把孩子咬伤了,孩子被送到医院后,没几天就死了……”
“那狗就不拴上?”
“嗨——,平时拴着,就那天没拴!”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还是要私了,李艳华不同意,四处去告状,根本就没人理她!时间一长,把她折磨疯了……后来听说她离家出走了,家里人到处找也找不着她。我看见她以后就跟着她,跟了几天还是跟丢了,也不知道她跑哪去了。报纸上说的那些装神弄鬼的事儿——我有点儿文化,经常捡报纸看,——那都是不法分子趁机作乱,抢劫的,报私仇的……跟李艳华没关系。”
“老哥,想想办法,在哪能找到李艳华?”
“找她干啥?其实找她也容易,但是我怕别人说闲话。”
“找到她,帮她打赢官司,把村霸抓起来!”
“哈哈……你说抓就抓啊?人家县里有人……”
“老哥,实话跟你说吧,我是市里刑警支队的警察,化妆成这样就是为了破案的,一开始为的是‘装神弄鬼’案,现在又多了一个村霸案。”
老乞丐把张博上下打量,张博把脏衣服脱了,露出里面干净的衣服,把工作证给老乞丐看。老乞丐眯缝着眼睛看了半天,说:“你真是警察?市里的?”
“老哥,错不了……市里非常重视这个案子,全国上下都在扫黑除恶,只要你说的是事实,村霸必须铲除!”
“那肯定是事实呀,我一个老叫花子撒那谎干什么?”
“那你配合我找到李艳华,铲除村霸怎么样?”
“找李艳华行,村霸……”
“您害怕?”
“我怕什么?我就一个人儿,多活一天儿少活一天儿能怎么的?我就怕你办不了他。”
“谁?村霸?必须办他!”
“好!我帮你,我也出口恶气!我们村儿的老百姓都恨不得吃了他,只可惜有冤没处诉,有苦没处说!”
老乞丐答应帮助张博,立刻就起身带着张博找李艳华去了。流浪汉的住所,老乞丐知道的更详细,他走了几个地方,问了几个流浪汉,天亮的时候找到了李艳华。
李艳华精神失常了,没法交流。张博给队里打电话,队里来人,把李艳华接走了。
张博向支队长汇报了村霸的事,支队长让张博先去了解一下情况。
张博领老乞丐去洗了澡,换了新衣服,老乞丐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老乞丐提出一个要求,就是让他看上去风光点儿。
后半夜,张博开着车带上老乞丐进山了,到下午两点多才到老乞丐的村子。
“哎呀!这不是老李头儿吗?在城里发财啦?”老乞丐一露面,几个村民就围了上来说。
“财倒没发,在城里遇见个远房的侄子,我这侄子心眼儿好,把我收养了,给我养老,享福了!”老乞丐满脸得意地说。
人们看看张博,又看看车,都说老乞丐命好。
“在城里有吃有喝的,你还回来干啥?”
“干啥?干大事!”老乞丐往四周看看,压低了声音说,“我这侄子是警察,市里的警察,专门来查案的!”
那几个人一听,都换了脸色,神情紧张。
“老李,靠谱吗?别咱们前脚告完,后脚把咱们抓起来!”
“说的啥话?我老李是穷,但是这么多年,人品还是靠得住吧?”老乞丐拍着胸脯说。
“那倒是……”
“你们有什么冤屈,都写成材料交给我,我带回市里去,保证给你们个交代!”张博对那几个犹豫的人说。
“好!死马当活马医吧,要不这日子也没法过了……”有人说。
那几个人都散了。老乞丐带着张博回到自己的家。老乞丐的家已经荒芜了,满院子的蒿草,有几头猪在院子里拱,土坯房子破烂不堪,也要塌了,房前屋后都用木头支着。老乞丐进屋里看了一圈儿,张博在院子里等着,从屋里蹿出来两只老鼠,吱吱叫着跑进蒿草里。
没多久,有一个年轻人来了,把厚厚的一打纸交给张博,纸上全是手写的字,字不好看,但是笔画清楚。
“这么快?”张博说。
“早就准备好了,就是送不出去……拜托了!”年轻人说完,飞快地走开了。
之后,又有几个人交了材料,他们都是分开来的,先是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看,看见有人就躲一会儿,等没人了才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子,简短地交代几句就走。
下午五点钟,张博和老乞丐离开了村子。车上有面包、火腿肠和饮料,两人填饱了肚子。
“李叔,回市里之后我给你介绍一份工作怎么样”?张博说。
老乞丐愣住了,过一会儿才说:“我一个要饭的,又是个老瘸子,谁能用我?”
“我说一句话,他必须得用你!”张博说,“我小舅子的公司,需要一个夜班保安,说白了就是个打更的,不用干活。”
“我……”
“不过工资不高……”
“我还要什么工资呀,能吃饱饭,有个地方住就行了!我一个要饭的……”老乞丐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了。
张博把村民的材料交给了市局,市局立刻行动,核实情况后,逮捕了村霸以及他的保护伞。
李艳华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治疗,精神稍有稳定。
市局通过媒体公布了“闹鬼”的真相,并且加派了夜间巡逻的警力,很快,A市再没有“闹鬼”的报案,人们可以放心地出行了。
老乞丐开始了新的生活,兢兢业业做好他的工作。有人问他:“老李,这么大个楼,晚上就你一个人,你不害怕吗?小心有鬼来敲门!”
“嗨,哪来的鬼?有鬼也是人把人逼成的鬼……”老乞丐说。
听见的人都说老乞丐说的有道理,但是他们哪知道,老乞丐所说的都是真实存在的事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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