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历时六年最深沉的旅行 | 如同穿衣，时间久了也能让都市合身

来杭州的初心其实很肤浅，大学毕业游走过的山水田园，让我相信杭州是隐居江南的好归处。记得找工作时面试官问我为什么选择这里，我兴奋地用双手比划出杭州地图，告诉他们如果每周末一个景点，我可以玩得两年不重样。

旅行，再用力一点！

杭州 · 历时六年最深沉的旅行

就像你对某个人的感觉总是在她离开后才变得深刻，对于杭州，我的领悟如今也开始有了同样的深沉。每当我离开它去荒野旅行，缺氧干涸归来，杭州都如爱人的胸口将我宠溺，滋润而柔软。平原上的湿气富氧，令人醉成香甜，似泡澡漂浮。

来杭州已经六年了，西湖的夜色、高楼的忙碌、地铁和人群，仿佛融入了血液，“如同人长大后能把衣服穿得合身一样，时间久了也能让都市变得合身，这不禁让人有些欣喜”。

来杭州的初心其实很肤浅，大学毕业游走过的山水田园，让我相信杭州是隐居江南的好归处。记得找工作时面试官问我为什么选择这里，我兴奋地用双手比划出杭州地图，告诉他们如果每周末一个景点，我可以玩得两年不重样。客居异乡的旅行，出发得轻描淡写，即便现在我还是这样的性格。

然而，远行无易事。当时一通电话，我就从福州坐卧铺火车连夜赶到杭州，第二天上午面试被拒，下午我便到西湖散步，游人在等夕阳，我则在等傍晚回家的火车。两地来回折腾数月，我才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和父母说我要经济独立了，可是依旧拿了他们一万元，这笔钱直至两年后勉强还清。租在六百元一月的小单间里，初来乍到就大病一场，右手不小心被开水烫得全是水泡，关于上班的第一周我只回忆起这些。

工作后我决意不再取家里分毫，所以那些年好穷啊。定居杭州和在杭州找到心爱的人，两大目标成了天方夜谭。业余生活都拼不起几次饭，酒吧、高档餐厅只能等人请。也是同时，我体验到了都市的灯红酒绿，浅薄地享受着都市人的优越感。只喝过两三杯鸡尾酒，定要微博写得自己是常客。刚刚品尝过的美食，也想学人在朋友圈炫耀味蕾对它的掌控。看着西湖边匆匆来去的游客，飘飘然在眼神里隐藏着类似当地人看外来人的窃喜。

但现实是，我还什么都没有。而将自己都市化的想法，促使我想开始拥有。我辞职跳槽，升岗加薪，为了能够给自己更体面的身份，还有面对都市女人的信心。我逐渐对房价敏感，甚至焦虑，现在不买未来就更买不起的念头，成了和同事谈论最多的话题。择偶的地域标准已经狭隘到浙江人的范畴，我和她们谈恋爱，像都市情侣一样泡吧看电影。不到二十六岁就规划以后孩子户口的事，算计着如何为下一代争取更多的城市资源。

都市化，对于当时的我，或者说大部分在都市拼搏的异乡人，可以是动力。但对于还不强大的我们，都市化演化出的更多是一种人性的异化！

它会将你从原本朴素的生存状态中，威逼利诱到看似美轮美奂的生活中。你发现自己太容易被广告中所谓的追求品质的口号营销，江景房学区房、豪车名牌、名企高薪，似乎这些就是都市人的标配，迫使你不得不压迫自我去追逐。你会为整个不良氛围的气势，而感到恐慌。

都市化的我慢慢在都市异化……

我终于在杭州买房定居了，我也还是啃老了，父母倾其积蓄凑够首付。内心里隐隐庆幸自己还有家资可啃，这样的心态真的令人作呕。沦为房奴的我，月薪八千却要缴纳七千的房贷，头两年，没有娱乐，没有新衣服，没有旅行，只有房子和生存。披星戴月地加班，赚了月度、季度和年终奖，只是希望可以补贴一些讨女生欢心的开资。地铁里都是和我一样呆滞的表情，被掏空也想不透到底在忙什么。

都市异化下的生活除了压抑，还隐藏着太多的欲望。权位之争我暗喜还染指不得，不过色欲的诱惑却门槛太低。轻浮环境下的社交，无论年少、壮年还是老年，也无论男女，都会不自觉沉浸在浅交往里。色欲作祟，我也会想猎艳美色，搭讪里充满了技巧，约会间想着约炮。可是每次设定好的龌蹉目的，却实在做不出，每个女生都是天使啊，不认真何必去伤害她们。

加上工作和理想分道扬镳的迷惘，啃老带来的负罪感，都市对人性的异化之深，其实在于它会扭曲到你根本的精神，像末梢神经被骨质增生压迫，使人感受到无比的痛苦。

逃离，无数遍地在脑海轮播。

我突然喜欢上了徒步，发现在杭州竟存在着一种出离异化的方式，那就是亲近这里的自然。和女朋友分手后，我从古墩路余杭塘两小时走到了西湖。西湖的美不是山水，不是夜色，应该是包容。它包容游客的喧嚣，包容都市的瘴气，包容像我一样丧失情绪需要疗伤的人。

午夜时分的宝石山前，皓月和白堤勾勒出圆和线，西湖以如此的静谧接纳我空洞的眼神。树荫下的情侣在含笑私语，山间的空气自带扬声器的效果，好像能将人的心声无限放大。此时面对自己也是这样，你在心里说一句，痛快地似乎整个西湖都听到了！

住在钱塘江的两年，我一不开心，就在江边夜跑，跑到城市阳台，暴走到复兴大桥，没有气力，便凭栏而望。钱塘江的神奇在于你面朝都市和公路时，两耳充斥吵杂，可当你转过身面朝江潮时，无论是身后，抑或是对岸，都没有了声音。此时此刻，你是你，江是江，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站在何处。它让我思考自然与人的关系，是否隐藏在灵魂的感应里。

江中浅滩的乱石和植被随着江水的冲刷时刻在产生位移，每次临江我第一眼看的一定是它们。我回忆之前浅滩的位置，然后对比近期的变化。有时乱石排布出弧线，把江水环抱挽留在一处，涛涛江水中竟会出现平静无纹的水镜。有时整个浅滩和植被变成睡醒时糟糕的发型，无力地被大潮压迫在江堤一角。

这好比都市中的人啊，被快节奏的洪流冲击，自己的位置在时刻变化，当然更多的时候，我们可能看不见淹没的自己，因为都市涨潮了。

我现在越来越喜欢龙井、天竺一带的山里，竹杖芒鞋轻胜马，迎风中龙吟虎啸。在都市异化下的自己，会瞬间被扶正拉直，因为风声和脚步声，呼吸和出汗，我们可以最直接地关注到自己，以及心灵律动下的专注与平静。

我会穿上树叶图案的迷彩卫衣，或是斑马纹的运动短袖，选择在周末的凉爽天气里短途拉练，兴致高则从浙大玉泉入山，独自徒步三十公里的环西湖群山毅行线。天人合一的意境，便是我无语快走、自娱自乐的禅意。在这些山里，我已经参加过两年的公益徒步，慈悲和自在，会引领我继续下去。

也是从这杭州的小自然，我开始挺进西北高原的大自然。原始而狂野的雪山和沙漠，让我最大限度地感受着人作为人的一切，恶劣天气下运作的身体，天地无人下孤独的灵魂，以及极限挑战中应变的思考。用旅行解决重大的人生问题，已经成了我现在的习惯。

在西藏阿里的神山圣湖，我明白心灵平静下每个人都存在着一个值得期待的自己。神性的刚猛顽强，在转山中真实地自内而外，从灵魂深处放射出来。对自己有了期待，人生的激情和能力日渐壮大。如歌德说的，“胆识将赋予你天赋、能力和神奇的力量，只要现在就开始去做”。

和切·格瓦拉一样，在三十岁的河西走廊旅行中，我的自我意识彻底觉醒，并且想明白了未来十年需要做的事，时代和世界之魂需要我完成的使命。孔子的“三十而立”，我理解的不是成家立业，而是在天地线上，我们是否有可以独行的精神和脚步。

不断地出发与回归，讨厌杭州、逃离杭州的念头如日照之下的冰雪层层融化，这座我生活了六年的陌生都市重新露出了亲和且熟悉的笑容。华山寻雪归来时，从地铁中走出的我在人行天桥上，将灯火奔流的夜色参悟出了一种喜悦。

沙漠中浴血而战的士兵身后，都有一位等在飞鸟绿洲的温柔女人，而我呢，在雪山探险的归途，有这美若西子的杭州在等我。春来江水绿如蓝，接天莲叶无穷碧，其实杭州一直在以这样的诗意陪伴着我这些年的大部分时光。

它承载了我的生活，它给我犹豫，它给我快乐。我在这里安家，创造了两段美妙的爱情，结交了少而优的朋友。虽然我会执迷与异化，但我也得以觉醒，走向超脱。

多么痛才领悟，其实杭州和都市，一直都是这样存在着，现在是这样，未来也如是。虚妄和扭曲，不过是我们自己没有独立精神时被石子击打起的水花。王阳明的《传习录》写道，以出世求得的平静不是真的平静，以入世修得的平静才是真功夫。或许让都市适合我们的法门，在于我们拥有自我独立的意识，有定志、敢作为、不流俗，以及时刻迭代灵魂。

就像只有精神独立的两个人才拥有美好长久的爱情一样，只有我们淬炼出孤傲纯净的灵魂时，我们才能和都市的洪流共生，最终达到大自在。

不要放纵自己的同时，去强求爱的人改变，那都是不成熟。独立的人格是包容的，能够让彼此都做自己想做的人。如果说有一样东西迫使双方都发生了改变，那一定是喜欢彼此的心。当我想清楚了我向往什么样的爱情的时候，我就不着急了，也不会被色欲所左右。

不要心安理得地拿父母的钱，那么你就自由了。一边说着不想被父母绑架要做自己，一边却没有实现经济独立，这不是很矛盾吗？难怪我们走不出来。即便现在能力尚小，如果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就要有抗争的决心，会很辛苦，但只有你的行动，才会让人生的决定被家里尊重。

我最近想过把房子卖了，这样我就可以把首付的钱还给父母，实现工作后完全独立的完美状态，剩下的钱我去旅行和创业。可惜我还是没有勇气，我用理性安抚自己，就当是一次投资吧，以后这房子留给父母住。

我已经决定结婚的钱我自己出，包括未来的所有事，都独立完成，希望这些可以完美达成。所以我现在很自在，没攒够钱，我可以选择不做很多事。也因为自主性，没有人可以真正干涉你的人生进程。我想表达的是，为了保留独立而自由的精神和状态，你必须学会放弃，放弃你可以唾手可得的资源，放弃别人对你的期待，放弃那些大部分人都争先恐后想要追逐的事。

之后要做什么？用你自我的节奏，在时间里耐心地去努力，所谓自由如此而已！

另外不要过分考虑功利的事，竭尽全力去做你热爱的事，那些你不做就会彻夜难寐的事。学会慈悲和爱，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当你明白人与人是可以相互托付灵魂的时候，你就纯粹和丰富了。

用了六年与杭州变得合适，和爱情类似，在冲突和融合的经历中，两个独立的人共生而包容，这一过程最后通过时间的维度升华。

这也是我最深沉的一次旅行，像旷日持久下的雪山徒步，自然从未因你改变，出发前，回归后，改变的只不过是我自己的灵魂和对世界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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