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世间有一处所名为禁区,禁区之内藏有秘宝,此秘宝有通天彻地之灵,富甲天下之财,更有青春永驻之效,于是四海之内,不论朝野,人人皆垂涎欲得。
儒山大侠心雨亭,号称武功天下第一,一手儒山春秋掌,一手儒山六经剑,使得是出神入化,无人匹敌。功夫极高且不必说,心雨亭于琴、棋、书、画、诗、戏、酒等道,也颇有研究。早年间沈三好诗作诗,其余人不寻,独独要寻心雨亭去交流,以及后来的百晓生子非梦鱼喜书、丐帮帮主风之翅嗜酒、铸剑山庄自行者赏戏,桃花谷三贤之画仙兰、曲仙菲、棋仙莹,都要时不时拜会儒山城的心雨亭府上与其切磋。更加难得的是,心雨亭其人立身行道、才德兼备,使天下众人无不仰止,甚而朝廷之上也对儒山大侠敬重有加,当朝太子龙太子还亲手题写了一块“承儒立山”的匾额,镶上了金粉,挂于儒山大侠府的大门之上。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这日,正是心雨亭五十寿诞。早半年里,寿宴请柬已广发天下,邀请人士既有武林之辈,亦有乡绅名流,人人都以收到请柬为荣,未收到请柬为憾。一大清早,大侠府里的家丁还在筹备宴席,儒山城的女捕头霜竹已携了贺礼登门。
霜竹人称天下第一女捕,倒不是武功天下第一,而是她是第一个成为捕快的女人,自她之后,女捕快便多了起来。霜竹机智过人,办事精干,曾为官府破了许多大案,立下累累功绩。要说霜竹办过的案件中哪件值得一书,当属密室杀人案最为离奇。那是在两年之前,儒山城某个富贾的儿子吊死在了卧房的梁上,死状凄惨,面目狰狞,口中舌头长吐在外,且舌苔泛出森森碧光,双手指间也抓扯了大把自己的头发。这些还不足以令人发毛,更叫人恐怖的是,死者浑身的肌肤上都留有条条血痕、斑斑血洞,衣裳却是完好无损,不似为人所伤。来办案的男捕快不忍多见死者两眼,草草了结案件,说是死者自缢而亡。霜竹却不以为然,坚持以为死者乃是他杀。其他捕快劝她何必多事,早结案早轻松,再说这案子摆明了是自杀,若是他杀,卧房门窗紧闭,并从内侧上了锁闩,凶手如何脱逃?定是死者自己锁好门窗,再上吊而亡,再无其他可能。
霜竹却说:“若是死者自缢,那他身上伤痕从何而来?况且自缢之人,舌苔多为发黑发紫,从未有过变得碧青!若死者果真是为他人所害,你我食君之禄、为民请命,又如何能安下心来,叫死者含冤枉死,叫凶手逍遥法外?”
男捕快们哑然,皆不反驳,却也不协助霜竹破案,一个个下班吃酒去了。霜竹拿上她的一对铁尺兵刃,又回到案发现场,仔细勘探每个角落,不放过一丝线索。终于,在床底下的墙角处,发现一个类似蚁穴的小洞。她用铁尺刮了一些小洞周围的细尘,放于鼻端嗅了嗅,一丝腥臭气味钻入心底,使她猛打一个激灵。在进六扇门之前,霜竹师从一代女侠空谷大师,空谷大师非但武功了得,对药石灵草也有涉猎,霜竹耳濡目染,便也大约分辨得出药毒。眼下她一闻到那股腥臭,便知是剧毒之物留在此处的痕迹。于是她立刻跑出卧房,来到庭院之内,搜查每片土地是否还留有毒迹。却见花丛之中,隐隐有些花朵植被枯死,并呈一路细线蔓延开去。霜竹追踪着死花枯草,直至那户人家院墙之下,又发现一个小洞。至此,霜竹明白了此洞为虫洞,定是有些毒虫以此洞穴出入,沿途爬行又毒死了花草,最终钻入死者房中,毒死了死者。这条推论也符合了死者舌苔发绿的中毒迹象。可为何死者被毒死之后,还能再把自己吊在房梁上呢?定然还有关节未被打通,疑点未被解释,案件并不明朗。于是霜竹跑出院墙外,在那户人家周边又查勘一番,终是在百丈之外的小山坡上,再度发现植物枯死的现象。她随着枯死的植物一路摸索,直攀到山坡顶端,终是发现了一间孑然而立的小茅屋。霜竹提起铁尺,护住周身要害,朝小茅屋缓缓行进。在距小茅屋三尺远时,屋门猛地大开,从中飞出两条赤红小蛇,直朝霜竹面门扑来。霜竹耳目尖利,反应神速,用铁尺对着小蛇一击一挑,就把小蛇打落在地。顺势再往地上的小石子踢出两脚,使小石子如箭矢般疾射而出,正中两条小蛇七寸之处,小蛇登时尽皆毙命。霜竹心下暗道好险,定了定神,不敢再冒进,往茅屋内喊道:“阁下何人?如此暗蛇伤人!”
茅屋内传出一阵刺耳至极的笑声,笑声渐渐又转为哭声。霜竹听得寒毛直竖,沉着嗓子喝问:“究竟何人?却要如此装神弄鬼!我乃儒山城总捕头,办案至此地,还望阁下速速现身,配合公事!”
哭声猛地收止,从茅屋里缓缓步出一个女人,蓬头垢面,散发馊臭。霜竹凝眸细看,不觉惊出一身冷汗,那女子身穿一袭短袖衣衫,非中土人士装扮,却是苗疆少女的行头。再看那女子面部与暴露的手臂,肌肤上分明斑斑血痕,与富贾家那死者状况如出一辙。霜竹心中便稍稍理顺了头绪,却仍不免向那女子问道:“李员外家的公子,可是你害死的?”
那女子闻听此话,脸庞扭曲起来,她一面用力咬着自己嘴唇,一面用手死命抓挠自己头皮,直至唇皮与头皮都渗出了血,她才说道:“李公子本已与我私定终生,我把情蛊也已种于彼此体内,毕生也反悔不得的。他却为何如此快地违背誓约?他却为何要背叛于我,与其他女子偷偷幽会?我并无心害他,实在是他害了自己呀!他还害了我!我这般爱他,他却要害我陪他一起死!这是什么天理呀!”
霜竹心生恻隐,却终究凝神防备,又小心问道:“姑娘可是巫仙教中人?”
那女子痴痴摇首:“不!不再是了。我违反教规,与男子私逃,已无脸再见何教主,更无胆再见何教主。捕快大人,你就念在同为女人的份上,放我一马吧!我本也命不久矣,我并非怕死,我只是怕我死后,再也无法思念李郎。就让我再思念李郎五日,五日之后,我自会毒发身亡。”
霜竹心下踌躇,不知应该答允与否,心念一转,打算先把案情还原,便再又问道:“不知姑娘可否赐教,李公子是如何而死?”
那女子忽又浑身震颤,随之从衣衫袖口、下摆、裤脚处掉落毒虫无数。她环抱住自己,似乎觉得很冷,又似乎觉得很疼,直过了一盏茶时分,才垂下双臂,平静下来。她又抬手拢了拢杂乱的头发,使面目显露无遗,除去那累累血痕,五官却是清秀。她缓缓说道:“我那苦命的李郎呀,承受不住巫仙噬咬,以为锁紧门窗,便能阻挡得住巫仙么?巫仙上天入地,无孔不入,谁也是阻挡不住的!我苦命的李郎,他是定要承受七七四十九日巫仙的责罚,方能获得解脱,重入轮回呀!他把自己吊死了,或许是能死得痛快些,可去了地府,仍是要被巫仙折磨呀!永世不入轮回,永世偿还罪孽,直至魂消魄散,归于虚无!”
霜竹暗暗吃惊,已然推断出那女子所谓的“巫仙”,定是毒虫无疑,只是不想那巫仙教教规如此严苛,竟连人死之后也不放过,还要诅咒他在阴间受苦,便不由地轻叹一声,道:“姑娘与李公子一样,也承受了巫仙之罚?”
那女子:“情蛊乃我教至灵之物,若是两情相悦,那么欢愉也会十倍百倍地增加。若是两相背叛,或是一方离弃,难道便只一人承担责罚?”
霜竹暗道:“原来是个会催情的毒药!”
又道:“事已至此,再如何苦恼也于事无补。我虽有心怜悯姑娘,可公事毕竟是公事,还请姑娘随我往公门走一遭,把案情来龙去脉向上峰澄清。”
那女子惘然无措,杵在原地发愣。霜竹暗暗靠近,便想一击制伏,捕她归案。忽然山坡远处传来一声女子喝斥:“我教中之人背叛本教,自有我这个教主来发落,何时又轮到了中原衙门来处置?”
话音刚落,一个身形娇美的人影倏忽飘至霜竹与那巫仙教女子之间,未等霜竹看清,那人影已朝那女子洒了一身粉末。那女子脸色大变,惊恐地五体伏地,大喊:“望教主开恩,赐弟子即死!”
那人影冷哼一声,不理女子,转身正对霜竹,仍不言语。霜竹细看那人影面目,却觉此人身形虽是娇美,姿色却因左颊长有一大块红斑而显得平平,不过眉宇间甚是阴狠,教人望而生畏。霜竹倒握铁尺,作了个揖,道:“在下久仰巫仙教教主昨日何草大名,今日终得有幸一见!”
昨日何草:“你就是人称天下第一女捕的霜竹吧?我倒是不想见你,你可以走了!”
霜竹:“若是私事,在下定当遵教主之命离开。可眼下我正办公事,只听上峰之令,其余人等,任她教主也好,草莽也罢,是如何差遣不了我这堂堂朝廷命官的!”
昨日何草:“本事不大,口气倒大!非逼本教主出手不成?”
说着,便袍袖一挥,一阵毒雾袭来。霜竹早做准备,赶忙双足点地,一个倒跃,退于丈许之外。岂料那毒雾仿佛长了眼睛,如影随形而来。霜竹一口真气运入丹田,施展轻功,在坡上密林与草丛之间来回窜躲。要说霜竹武艺虽非顶尖,却也从未怵谁,单凭她一颗公正之心,与人交手之前,已占三分高地。眼前她要面对的却是无形毒物,便如与空气动武,即使心下不惧,却也如何施展不开手脚。霜竹一面躲避毒雾,巫仙教教主昨日何草则一面放肆大笑,这令霜竹更加焦躁,几次欲要欺近昨日何草,对其本人出手,却终究被毒雾追赶开去。如此过了一柱香工夫,霜竹额头渗出细汗,真气略有回落,体力亦有大耗,眼见再过一时片刻,终要不支。她猛提一口气息,加紧脚步,奔得离毒雾稍稍远了些后,喊道:“巫仙教主,你好下三滥的手段!”
昨日何草咯咯笑道:“草莽不下三滥,难道是朝廷命官下三滥么?”
说罢,昨日何草又连放两片毒雾,果然是应了“下三滥”一说,而非“下一滥”。霜竹应付一片毒雾已然吃紧,目下三片毒雾围剿她,立时狼狈不堪,眼见就要被毒雾吞噬。当此紧要关头,霜竹猛地感到有人托住了自己臂膀,又觉一股纯阳真气由臂膀处绵绵传来。她知是有人前来援救于她,心生无限感激,微一侧首,却见是前代百晓生沈三。沈三托着霜竹胳膊,却轻巧巧地纵身而起,使二人一齐跃上树木高枝。接着又一推掌,一股凌厉掌风把三片毒雾一道打散。霜竹长舒一气,轻声道:“三哥,谢了!”
沈三并未作答,而是运气朗声向昨日何草道:“霜竹是我好朋友,今日之事可否作罢?”
昨日何草却道:“三郎,好久不见!昔日苗疆一别,却已过去十五载!”
霜竹轻声问沈三:“三哥,你和巫仙教教主认得?”
沈三仍向昨日何草:“见或不见且随缘,何必执着岁月几何?”
昨日何草:“是!你说得不错!今日看在你份上,我就饶了那捕快!”
霜竹提声道:“犯案女子留下,随我归案!”
昨日何草:“哼!随你之便!反正我已惩罚于她,她再也非我教中之人,今后去向,与我无关!”
言毕,飞也似地去了。却又遥遥传来呼声,凄怜苦楚:“苗疆一聚,此生难忘……”
沈三暗叹一声,携着霜竹从树上跃下。霜竹一拱手,又是连谢救命之恩。沈三微微一笑:“你我多年好友,何必客套?”
霜竹抿嘴一笑:“也是!”
跑到巫仙教女子跟前,却见她如一只虾米般蜷缩在地,一动不动,原本虽有伤痕却还显水嫩的肌肤干皱起来。霜竹喊她:“姑娘,姑娘?”
那女子却无动静。霜竹弯腰想去推摇她,沈三赶忙拦道:“切莫碰她!她浑身剧毒,稍一触碰,你也性命休矣!”
霜竹:“那可怎么办好?我还要捉拿她归案的!”
沈三:“天下无头案多了,不差这一件。”
霜竹:“那她现在是死了么?”
沈三:“生不如死。”
霜竹:“有什么法子能救她?”
沈三:“神医阿惟或许能救。”
霜竹:“那我们想法子把她带去神医那儿吧。她也非是有意害死李家公子,够不上杀头大罪,再说定罪也轮不上我,眼下能救她,就先救她吧。三哥,你和那个神医还熟吧?”
沈三:“不熟,有仇。”
霜竹瞠目之际,那女子微微呻吟:“快杀了我,杀了我……”
霜竹刚要安慰那女子,沈三却凭空劈出一掌,以真气震碎了那女子的头脑。霜竹吃了一惊,失声道:“三哥!”
沈三不答,负手渐行渐远。霜竹看看远去的沈三,又转头看看地上的烂头尸,苦笑道:“真是成了无头案!”
一时踟蹰,不知案件如何收尾,尸体又如何处理。却见远处不疾不徐飞来一物,正好落在她的跟前。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卷书信。霜竹犹豫着要不要拾起来看看,远处又传来沈三声音:“书信无毒,是我顺手从屋里取的,于你办案有用。至于尸首,尽早焚化。”
霜竹刚要高喊多谢,转念一想,便不客套了,拾起书卷打开,原来是那名巫仙教女子与李家公子的情书往来,以及那女子被抛弃后的自白手书,其中详细写明了两人如何相识、如何相爱,继而彼此种下情蛊,李家公子却又喜新厌旧,抛弃了那女子,引起蛊毒发作,内有剧毒煎熬脏腑,外又引来毒虫噬咬肌肤,忍无可忍,防不胜防,最终自缢而亡。而情蛊发作成双成对,作为无错的那一方,同样要承受蛊毒责罚,直至身亡。霜竹暗叹连连,只好收起信件,又捡了些干草枯叶,苫盖于那巫仙教女尸身之上,再取出火石点燃。霜竹望着熊熊火焰,轻声喟道:“妹子,来世你可要看清,莫再寻错了男人。”
回到衙门后,霜竹把案情原委记录在册,连同证据一块儿递交了上司,又为了避免旁生枝节,隐去了巫仙教教主惩罚徒儿及沈三击毙那女子一节,只说那女子是自然毒发死亡,已就地火化。此案侦破,使得霜竹不仅在官僚机构中巩固了地位,在江湖上也增添了名气。哪里有悬案发生,当地官府便要借调霜竹过去侦办,江湖朋友也会因一些离奇事件而叫霜竹帮忙。
回头再说儒山大侠寿宴。霜竹第一个登门贺寿,心雨亭满面堆欢,隆重迎接,他呵呵笑道:“天下第一女捕果然雷厉风行,不仅办案首当其冲,保得本地太平多年,便是为老朽贺寿此等小事,也是要争做第一的!呵呵,老朽既是愧不敢当,又觉荣幸之至呀!”
霜竹抱拳笑道:“儒山大侠又拿霜竹说笑!霜竹在大侠面前,在天下英雄面前,如何敢当第一?不过是官府衙门抬爱霜竹罢了!至于霜竹头一个到得大侠府上,也是占了‘近山楼台’的先机!”
二人同在儒山城居住,一个城东,一个城西,平素就有交往,故彼此间的说话看似透着玄机,实则并无它意。又寒暄得几句,忽闻府门外家丁高声报道:“百晓生子非梦鱼大侠,来府拜贺!”
梦鱼领着徒弟阿简,一面入府,一面与家丁团团作揖,又一面道:“惭愧惭愧!我半分武功不会,哪里敢称大侠。我都未必打得过你们。”
心雨亭与霜竹双双迎上前来,一个牵起梦鱼左手,一个牵起梦鱼右手,三人俱是一愣,又哈哈大笑起来。梦鱼笑道:“我刚进门,没走两步,就一手一个被你们抓住,真是吓了一大跳!敢情我是赴了鸿门宴,你们都急着抓我呢!”
三人松手后,心雨亭道:“贤弟,你有两年没来寒舍了吧?老哥哥想念你得很呢!无你作伴,老哥哥独自念书写字,也是无趣得紧!贤弟,你近来可好?”
梦鱼:“近来可好是可好,就是闲得慌,倒真成了闲弟啦。”
阿简:“二哥,你没日没夜地去蝶掌柜的院子里喝花酒,也不算闲得很。”
梦鱼:“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心雨亭呵呵笑道:“贤弟看来真是‘乐不思儒’了啊!思君院离寒舍也算不得远,贤弟每日逛院子,却也不肯来望望老哥哥我。”
梦鱼:“这个嘛……小弟最近忧愁,也不想给老哥哥您添麻烦,就独个儿吃酒去了。”
霜竹:“小鱼儿呀,你又忧愁什么啦?”
梦鱼:“找密码找得忧愁,一忧愁就想去蝶儿姐那吃酒。”
霜竹:“密码?什么密码?”
梦鱼:“密码就是密码呗!说了你也不认得!全世界大约只有我和三哥认得密码,别个都不认得。”
正说到这儿,门外家丁又传报客声:“塞外白马帮帮主破帽大侠,来府拜贺!”
未等众人迎接,破帽一个箭步蹿入,见了梦鱼就一把紧紧抓住他手臂。梦鱼一个哆嗦,道:“今日是怎么了?为何人人都要抓我?”
破帽却未放手:“鱼啊,你是真的知道密码?”
梦鱼:“知……知道啊!不!不对,不应该用‘知道’两字,而应该用……”
破帽打断道:“快些告诉我!密码在哪儿?怎么能得到密码?得了秘——得了密码,咱兄弟均分!”
梦鱼:“帽子你先松手,我皮薄肉嫩,经不住你鹰爪功——这样就对了,松手——虽说你不会鹰爪功,鹰爪功是丐帮风之翅的绝技,但你这一抓,我这细胳膊也承受不住。有话还是慢慢说好,那样才说得清楚。比如你说,密码在哪儿。我要晓得密码在哪儿,也就不会忧愁了。再比如你说,得了密码要均分。密码怎么均分得了?就是能均分,我也不均分,我梦鱼不是那样的人。你我虽是兄弟,也什么都能均分,独独密码不能均分!”
破帽:“你啰嗦个啥!你不就想着独吞密码么?你这是不拿我当兄弟哩?”
梦鱼:“兄弟是兄弟,密码是密码,不能混为一谈。再说密码岂可用‘独吞’二字呢?密码只能说是……嗯?好像还真没什么字眼能……能……能‘那个’密码……”
阿简:“二哥,你这百晓生当得不灵光呀,居然连个字眼都想不出。”
破帽:“你们师徒俩别跟我装蒜!不说便是不说,何必跟我兜圈子?你们这是欺负我脑筋直?哼!想我破帽也是纵横漠北一代豪侠,没有你子非梦鱼,我就真找不着密码了?”
气得破帽就往府院一角坐去,想想不对,又站起身来,走到心雨亭面前,抱拳作揖道:“儒山大侠好!破帽子恭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心雨亭作揖回礼:“帽兄也好!帽兄从塞外特地赶来为老朽贺寿,实乃老朽三生之幸!”
寒暄得几句,又来了宾客,心雨亭一一上前迎接道谢。破帽猛瞪了梦鱼几眼,又回到府院一角找个席位坐了。
霜竹拉起梦鱼手,悄声道:“小鱼儿,你和那马匪又怎么了?他好像生了你很大的气!”
梦鱼:“他说要‘均分’密码,我还没生他气呢,他倒生了我气,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霜竹:“我早就劝你别和匪徒来往,你偏是不听,说什么就是欢喜和三教九流打交道,这下吃哑巴亏了吧!要不我替你去出口恶气,把他抓去衙门关起来?要不是碍着你面子,我早就去抓他了!”
梦鱼:“还是竹子姐好,说话好听,抓人也不疼。不过抓倒不必抓他啦,人家无情,我却不能无义呀!竹子姐你说是不?”
霜竹抿嘴笑道:“要不是你说话更好听,我早把你也抓了!”
二人正说闹间,府前人头渐盛。到了晌午时分,便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全是来恭贺儒山大侠五十寿诞的宾客。其中有大名鼎鼎、武功超群的丐帮帮主风之翅,及其率领的一众丐帮长老;还有以铸造一流兵刃、更以仗义疏财而闻名的铸剑山庄庄主自行者,及其女儿隅文姑娘;还有西蜀烈山山庄庄主民公,及其义女夏初;还有少摩寺住持万谅方丈、上观庵主持顶敏师太;还有大悲派掌门叶落归根、极乐门门主妍寒;还有中州派掌门洛阳纸贵、墨家堡堡主墨痕;以及三清剑盟中的太清派掌门令狐孤道长、上清派掌门难得糊涂道长、玉清派掌门山有木女道长等等。林林总总,足有七八百位来宾,好在儒山大侠府府院占地极广,如此多人,加上酒席、装饰等物,竟也不显得拥挤。众人按武林辈分、声望、互相关系如何等情况,依次入座。武林人物坐于府院西首,官员名流坐于府院东首。西首人多,扬声喧闹,东首人少,交头接耳。
梦鱼在西首酒席中窜来跑去,一会儿朝这个拱拱礼,一会儿对那个摆摆手,口沫横飞,春风得意,好似他才是寿星,他才是主人,不过在座宾客他倒全部认得。一会儿他又跑到东首,与一众官员商贾相互问候,也不知他与人是否结识,反正见人便行礼道:“兄台近来无恙?”
跑了一圈,见东首宾客回应冷淡,又转回西首,去到风之翅身旁,道:“臭屁股,听闻你近日来率领丐帮,与东南沿海海龙会一起抗击东瀛倭寇,可否属实?”
抗倭之事暂时按下,且说梦鱼喊武林前辈风之翅为臭屁股,看似大为不敬,实则二人亲近得很,彼此叫得越是难听,就越是窝心。起初风之翅唤梦鱼为书呆子,后来梦鱼唤他臭屁股,他就改称梦鱼为臭嘴巴,总之二人也是臭味相投得很。要说梦鱼为何要叫风之翅为臭屁股,那也是缘起十五年前,梦鱼还未成为百晓生时,考科举考不上,做生意做不来,卖苦力卖不动,穷困潦倒,差点饿死。在街上要了几天饭,没有要到,最后只能去问乞丐要饭。他也是幸运得很,别的乞丐他没去要,偏偏要到了丐帮帮主的饭。当时风之翅看了梦鱼半晌,忽而咧嘴大笑:“老叫花子我要了半辈子饭,啥新鲜事没见过,问乞丐要饭的,还是头一次见。小兄弟,你比我老叫花还厉害,嘿嘿!”
当时梦鱼道:“废话少说,我快饿死了,你有啥就给点啥吃吧,狗食都成!”
风之翅:“嘿嘿!有趣有趣!这样吧,老叫花不给你吃狗食,而是带你去吃叫花鸡,你看如何?”
梦鱼:“恶心人的事少干!你这不是给我画饼充饥,叫我饮鸩止渴么?叫我饿死了也不能瞑目,做了鬼也是个含恨而死的饿死鬼!”
风之翅:“嘿嘿!肚皮饿着还废话恁多!老叫花子一生从不诓人从不食言,说是带你去吃叫花鸡,定是要叫你吃着的。”
梦鱼:“乞丐一言,驷马难追!”
二人便上了路,去吃叫花鸡。兜兜转转走了三里,却也未见半只鸡影。梦鱼不耐烦道:“老叫花子,是不是压根就没鸡可吃,而是你要把我拐卖了呀?我还傻傻跟着你跑,不用你出半分力,倒叫你这笔买卖做得省心!”
风之翅:“嘿嘿!书呆子本事没有,心眼儿贼多!不如咱来赌一把,你赢了有鸡吃,你输了我有钱赚,如何?”
梦鱼:“赌就赌!饿死也是死,真被卖了反而不用饿死,无论如何赌,都是我赢!”
风之翅:“嘿嘿!倒是个机灵主儿!这世道连机灵主儿都要要饭了,可见真是天地不仁万物刍狗啊!”
又走二里地,终于来到一户地主家外。风之翅指指地主家的院墙,道:“鸡就在里面,你去把鸡偷出来,咱就有鸡吃了。”
梦鱼:“虽然圣人云‘非礼勿窃’,又云‘己所不欲勿施于禽’,可老子快饿死了,也顾不得圣人云了,老叫花你等着,我去偷鸡!”
看了看高墙,又对风之翅道:“不对啊!我自己能偷鸡,还问你要饭干吗?再说,你看着我像是有缚鸡之力的人么?”
风之翅:“嘿嘿!百无一用是书生,早知你是靠不住的。”
说罢,轻轻一纵翻越高墙,也未听见墙内鸡鸣,只一刹那工夫,便翻越出来,左右手各提着一只折了脖子的鸡。梦鱼惊道:“老叫花,你这一身功夫俊得很呀!”
风之翅:“嘿嘿!书呆子,今天你可是有了口福!江湖中多少人想瞧一瞧老叫花这一手鹰爪功而不得,你这书呆子倒是能吃到老叫花用鹰爪功偷来的鸡!”
梦鱼:“废话多!管你鹰爪狗爪,赶紧找个地方吃鸡去!人家都是愁断肠,我是快要饿断肠!”
两人找了一个破庙,生了火,给鸡覆了泥巴,直接架火上烤了。烤了小半个时辰,香气便四溢而出,梦鱼实在忍不住,也不管是否熟透,拿起烤鸡,扒去泥巴,一口便咬了下去,却是咬到鸡屁股上,也没多管,嚼了两口就吞咽下去。风之翅却急道:“你这臭小子忒不懂事!老叫花我最爱吃鸡屁股,你也不跟我商量下,径自吃了!”
梦鱼呸呸两下吐了唾沫:“你当我爱吃你鸡屁股呀,人家鸡屁股都挺香,你这鸡屁股臭的!是个臭屁股!”
风之翅:“你这书呆子嘴巴怎么那么臭?你个臭嘴巴!”
梦鱼:“我是吃了你的臭屁股才成臭嘴巴的!”
自此,二人便臭屁股、臭嘴巴地互称了。
再说儒山大侠寿宴之上,梦鱼向风之翅提及抗倭之事,风之翅道:“嘿嘿!你这嘴巴臭得很,耳朵倒是很香嘛,我行动如此隐秘,竟也叫你知晓了!”
梦鱼:“对于此事,朝廷有何作为?”
风之翅:“旁观鹬蚌,坐收渔利。”
梦鱼:“海龙会确是朝廷大患,禁海令颁布多年,渔民们没法过日子,纷纷投靠了海龙会,倒使得海龙会日渐强盛,俨然东南一隅霸主了。只是东瀛人踏上我国海岸,却绕开了戚家军与海龙会的锋芒,沿路烧杀抢掠的尽是百姓人家,朝廷也不管管么?”
风之翅:“嘿嘿!朝廷只管征税,哪管百姓死活!这世道从来都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呢!嘿嘿!”
坐于府院东首宴席的官员绅士们闻此“大逆不道”之言,便三三两两转首望来,目光中或有惊讶或有不满,接着又窃窃私语起来。风之翅及梦鱼二人却不以为然,继续谈道:“臭屁股,我断定你们下次再联合抗倭时,朝廷便要出手了,至于对谁出手,目前难说。反正到时你带上我一起,我也凑凑热闹去!”
风之翅:“人人皆会武功,独独你不会。我要教你,你也不学。到时我要杀敌,还要腾出手来护你周全,万一老叫花一个不留神,让梦鱼变成了死鱼,岂不糟糕至极!到时你那些亲姐姐好妹妹们全来找上老叫花要人,可叫老叫花如何应付?嘿嘿!”
梦鱼欲再贫嘴几句,心雨亭缓步踱来,一手轻拍风之翅肩胛,一手挽住梦鱼胳膊,呵呵笑道:“今日老朽摆下几桌陋席庆生,又广邀天下豪杰名士赴宴,只为共饮一壶忘忧酒,国仇家恨权且放下,只消吃酒,不谈纷争。”
风之翅与梦鱼都响应道:“是!是!只吃酒吃肉,不谈其他!”
心雨亭松脱了梦鱼胳膊,斟满了三杯酒,与风之翅、梦鱼一齐饮尽,随之又挽住梦鱼的手,道:“贤弟,与老哥哥一道敬酒去!”
便挽着梦鱼,在宴会内四处游走,与其余来宾酬酢。忽见一个家丁急急跑来,在心雨亭耳畔悄言几句,却如风之翅所言,梦鱼耳朵香得很,家丁的话语全部听了去:“老爷,有人在府外打起来了,是大悲派与极乐门的子弟。”
大悲派掌门人叶落归根,与极乐门门主妍寒,皆为空谷大师早年所收门徒。叶落归根学成了空谷大师三十六路“大悲棍法”,妍寒学成了空谷大师一十三式“极乐剑法”,此后空谷大师便让二人出谷,各自闯荡江湖去。叶落归根回到了故乡江北道,创立了大悲派,派中弟子二三百人,皆为女子,个个武艺颇精。妍寒则去了江南道,开办了极乐门,门徒上千,男女皆有,大多武艺欠佳。本来叶落归根与妍寒师姐妹俩,从空谷大师门下出师后,便自立门户,各营一方土地,再不相干。偏偏江湖中人提起大悲派,就要顺带着提起极乐门,提起极乐门,也不得不说一说大悲派。二者师出同门,武技却大相径庭,一个使棍,招数沉稳内敛,一个用剑,招式奔放犀利。二者学武理念也是背道而驰,一个主张众生皆苦,大慈大悲方能大彻大悟,一个主张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方为正解。师姐妹二人关系本来就不亲密,各自闯出名堂后,成了江湖中人用来比较的对象,久而久之,反而产生了嫌隙。直至五年之前,师姐妹二人相约烟霞渡口,共同研习她们仍未参透的空谷大师毕生绝学“空谷心经”,才彻底反目成仇。原来一个坚持要以大悲态度来领悟心经,一个坚持要以极乐心理来钻研心经,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越论越僵,最后动起手来,都要对方看看到底是谁得了师父真传。其实二人实力相当,打起来谁也没占到便宜,结果妍寒刺伤了叶落归根,叶落归根则把妍寒的爱剑打入江中。自此,大悲派与极乐门便势不两立,两派子弟遭遇,往往一言不合兵刃相向,单打独斗是大悲派子弟更胜一筹,却又架不住极乐门人多势众,于是连两派子弟也打了个旗鼓相当。
此时儒山大侠寿宴之上,府内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子弟随从则在府外客栈酒楼待命,而大悲派与极乐门的子弟却闹起事来。心雨亭才从家丁口中得知此事,便有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人蹿入府来,一个奔向大悲派掌门叶落归根,一个奔向极乐门门主妍寒,各自禀报两派殴斗的情况。叶落归根与妍寒双双大吃一惊,若在平时打群架,倒也罢了,只要不出人命,至多用银两打点当地官府息事。眼下却是大侠大摆寿宴之际,两派子弟不知轻重,竟也闹事,得罪了儒山大侠不说,将来更要成为江湖笑柄。二人向各自徒弟喝了一声“胡闹”后,又相互瞪了一眼,再俱向心雨亭抱拳道:“儒山大侠恕罪则个!敝派门徒不知天高地厚,竟在大侠寿宴之际动武,竟在儒山城内闹事,实在是狗胆包天、胡作非为,待得归去之后,必当重重惩戒!”
心雨亭一揖回礼:“无妨无妨!少年人年轻气盛,言语不和拳脚相向,也是人之常情,等平息了事态,耐心劝导一番也就罢了,不必责罚。”
霜竹从另一酒席跑来,道:“二位师姐,要不我同你们一道去看看情况吧!”
霜竹是本地捕快,治安事件全由她管,又是空谷大师关门弟子,与叶落归根、妍寒虽不曾一起修行,却是出自同一师门,也算不上是外人,叶落归根、妍寒二人便无异议,与霜竹出了大侠府,一起前往闹事地点醉仙楼。
梦鱼却也来掺和一脚,道:“三位姐姐,我也去得!等等我!”
心雨亭欲留梦鱼在身旁,却已迟了,梦鱼紧随着三人出了府去。霜竹等三人武艺不弱,脚力强劲,一会儿便把梦鱼远远甩在身后。梦鱼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在大街上驻足歇息一下,却见远处嘚嘚嘚跑来十几骑马,马上之人个个彪悍。梦鱼赶忙闪去一旁避让,眼见这些骑马壮汉就要路过,却有一人瞥眼见到了梦鱼,立即拉住马缰,吆喝道:“子非梦鱼在这儿!兄弟们,找到子非梦鱼了!”
梦鱼一怔,还在纳闷这些人要找他干吗,双手便已被两个壮汉勒住。梦鱼喊道:“各位兄台这是作甚?君子动口不动手!”
壮汉们不理梦鱼,径自交流:“确定他是子非梦鱼不?”
“没错,上回他来帮里与咱帮主喝酒,我就在边上给他们烤肉,他这张脸我瞧了整整三个时辰,不会认错!他娘的不说倒还算了,一说一肚子气!整整三个时辰,我一口酒一块肉没吃,连一滴油腥子都没沾,就服侍这兔儿爷了!他娘的,咱帮主三个时辰喝了六坛子酒,这兔儿爷喝起酒来跟个娘儿们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呡,呡了足足三个时辰,他娘的只呡掉三小杯酒!”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梦鱼则道:“原来各位是白马帮的兄弟呀!有话好好说,不用钳着我,我这胳膊今日糟了大罪,再也经受不住折腾。另外各位好兄弟刚才提到吃酒一事,其论调也是差之极矣!那日贵帮帮主,也即是我的好朋友破帽,拿上台面的全是上等佳酿招待于我,既是上等好酒,便是要慢慢品的,吃得快了,囫囵吞枣,岂非与喝白水无异?再说你们唤我兔儿爷,我也并非兔儿爷,兔儿爷是官宦人家包养的面首,在下实非面首。在下非但不是面首,不瞒各位,实话相说,在下仍是童子之身。试问天下哪儿有仍是童子之身的面首?”
壮汉:“废话少说,帮主让咱见了你就逮,就像打猎逮兔子一般。你不是兔儿爷,谁是兔儿爷?”
梦鱼:“此言又是差矣!兔子是兔子,兔儿爷是兔儿爷,你能叫我兔子爷,却不能叫我兔儿爷,差若毫厘,谬以千里!一字之差,意思就完全不同了!好比张家老二叫张二,王家老二叫王二,两人同名一个二字,姓氏却是不同,那能是同一个人么?再说,我刚在儒山大侠府上,与贵帮帮主照过面,他也只是钳了我的胳膊,并未说要逮我。你们这般自作主张抓我,岂不破坏了我与贵帮的情谊?要是叫贵帮帮主知晓了此事,还不一个个把你们裤子脱了打屁股!”
壮汉们还未出声,站于街边看热闹的一名白衣俊俏少年却“哧”地一声笑出来。壮汉骂那少年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可笑的?再笑把你牙齿打了!”
白衣少年还未还口,梦鱼抢着说道:“人家只是笑上一笑,你们便是要把人牙齿打落,实在太过霸道。等我稍后回去见了贵帮帮主,定要与他说明此事,你们屁股这顿板子是如何逃不掉的了。况且,你们又是言之差矣!即便你们把这位公子的牙齿打落,你们就阻止得了他笑么?有牙没牙,都能笑的,差别无非是,有牙齿笑起来好看些,没了牙齿笑起来不怎么好看。这位公子俊俏得很,你们把他牙齿打落,将来人家笑起来不好看了,讨不到老婆了,你们赔他一个老婆么?即便你们赔得了他老婆,你们赔得了他牙齿么?老婆可以花钱买,牙齿却是金山银山也买不来的。”
那白衣少年笑弯了腰,捂着肚子,道:“抱……抱歉,我……我不笑了,你……你们继续,噗嗤,哈哈哈……”
一名壮汉朝那白衣少年走去,果真就想发难,梦鱼连喊:“别!别!别伤人!”
另一壮汉也拦道:“正事要紧,别旁生枝节了,把子非梦鱼绑了就是。”
梦鱼又忙喊:“我是你们帮主好朋友,你们绑我,不怕我告状呀!到时候你们屁股就不是挨十下板子能完事了,而是百下、千下,打得你们哭爹喊娘,连你们老祖宗也要被你们哭喊得从坟里醒转过来!”
白马帮帮众因为一直在大侠府外待命,所以并不知晓梦鱼与破帽翻脸的事情,眼下听梦鱼这么一说,就被唬住了,迟迟不敢动手。梦鱼却又问道:“我问你们呀,你们帮主要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既非兔儿爷,也非大美女,更是穷得叮当响,你们帮主绝无理由要绑我的!假使是你们帮主想我了,又要请我去漠北吃酒,那我自然去得快,绝不用绑我去的!”
一名大汉脑筋转得快:“就是我们帮主想你了,想你去咱帮里陪他喝酒呢!”
梦鱼:“此言差矣!我刚还和你们帮主照过面、说过话,他却如何又想我?即使想我,也能与我在大侠府里喝个痛快,何必要把我千里迢迢请去漠北?即便我真跟你们去了漠北,他却还在儒山城里,岂不又是与我相隔千里,思念得紧?这个理由说不通,换一个!”
白衣少年嘻嘻笑道:“对,什么狗屁不通的理由,换一个!换到狗屁通了为止!”
梦鱼朝白衣少年作揖微躬:“兄台此言甚是有理!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狗熊狗屁不通!”
白衣少年笑道:“你这人有趣得很!你叫什么名字?”
梦鱼:“在下从来无名无姓,江湖人称子非梦鱼。”
白衣少年:“叫子非梦鱼呀,嘻,没听说过!”
此时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大都是些江湖人物,便有人惊呼出声:“此人便是百晓生子非梦鱼呀,果然口才了得!”
也有人提醒白衣少年道:“子非梦鱼是当代百晓生,上懂天文下知地理,天下就没有他不晓得的事!你连他的大名都未听说,怕不是初出茅庐吧?”
白衣少年抿了抿嘴:“嗯——百晓生,听上去挺了不起的!就是不晓得百晓生懂得多些呢,还是冰雪阁主懂得多些?”
旁人纷纷摇头:“冰雪阁主?没听说过!”
白马帮带头壮汉见梦鱼不肯就范,又用不得强,只能作揖道:“梦鱼大侠,还望您老人家可怜小的们是奉命行事、不得不从,就请您老人家随小的们走一趟吧!至于您老人家和敝帮帮主刚照过面一事,小的们也实在是不知详情,不敢只听您老人家一面之词,便违背了帮主命令。”
梦鱼:“老人家我是不敢当的,我还是童子身呢!你是咒我到了老了还讨不到老婆,一辈子是个童子身?要我跟你们走,也简单得很,实话实说贵帮帮主为何要抓我就行。”
那壮汉迟疑了一下,也终归是个直性子,没作太多计较,便道:“帮主想找您,是因为他想找到密码。”
梦鱼:“帽子并不认得密码呀!他要找密码为何?”
壮汉:“如歌客栈的老板娘如歌说,你和沈三知道密码,知道了密码就能找到禁区,找到了禁区就能找到禁区秘宝!”
梦鱼一惊,方才明白了破帽所说的要均分密码之类的话,原来破帽的本意是要均分禁区秘宝里的财富。可是梦鱼所要寻的密码,却并非什么解开禁区之谜的关键,而是一个女子。梦鱼刚想开口点破其中误会,忽然灵机一动,暗道:“既然我一个人找密码找不到,那么不如叫全天下的好汉一同帮我找密码!反正他们也不晓得此密码非彼密码,待到真的寻见了密码,就是全天下哭我独笑的时候,嘿嘿,想想也是有趣得很!”
梦鱼心里转着心思,其余旁观热闹的江湖人士却尽皆失色。禁区秘宝,天下无人不知,人人觊觎已久,如今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壮汉嘴里说出了寻找秘宝的线索,而这个线索又近在咫尺,怎不叫人心惊?便有几个江湖人士绷紧神经,手按刃柄,想要抢夺梦鱼去了。
白马帮壮汉见梦鱼呆呆发愣,忽而又嘴角浮笑,便感觉古怪,问他:“梦鱼大侠,小的们已把事情和盘托出,就请您随小的们走一遭吧,不必走去漠北,只去敝帮下榻客栈,见一见敝帮帮主便是。”
梦鱼却摇头道:“不可不可!非也非也!不可,是说我不可随你们去,不管是去漠北,还是去客栈,都是不可。儒山大侠寿宴未完,老哥哥还在等我回去吃酒,我怎能一走了之?非也,是说你们全搞错了。我和你们帮主,才在大侠府里照过面,这话我说了好几十遍,你们就是不信。要见你们帮主,我回大侠府里便是,何必再去你们客栈?”
那壮汉见梦鱼夹缠不清,终是被惹出了火来,当下把心一横,拿出绳索,道:“你这龟孙子养的兔儿爷,耍得老子好开心是吧?今儿个你跟老子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把绳索往地上一抽打,啪的一声甚是凌厉。
梦鱼见势头不对,忙喊:“竹子姐救命啊!小鱼儿要被绑架啦!竹子姐救命!”
梦鱼功夫半点不会,平时说话也细声软气,喊起救命来却似平地惊雷,震动四方。
白衣少年笑道:“你不会武功的么?那么大人喊姐姐救命,羞也不羞!”
壮汉们见梦鱼喊了救兵,忙不迭就要捆绑住他,不料白衣少年倏地出手,疾如闪电,形如鬼魅,在十几个壮汉之间游走了一遍,就全部点住了他们穴位,使他们动弹不得。
梦鱼大惊:“兄台,你可真是真人不——不对!我怎么不晓得你?武林中人,即便是我未见过的,至少也有耳闻,可我怎么从未听闻过兄台方才所说的‘冰雪阁阁主’?兄台想必就是冰雪阁阁主吧?”
白衣少年捂嘴笑道:“算你聪明。刚才你喊你竹子姐姐来救命,你竹子姐姐没来,是我出手救了你,你是不是也该喊我一声姐——喊我一声哥哥呀?”
梦鱼:“兄台此言差矣!所谓兄台,便是哥哥,你不曾救我时,我便喊你哥哥了,喊你哥哥,与你救不救我,并无必然关联。”
白衣少年:“你这人真是……算啦,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事要办,来日再会!”
说着便去了,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在三丈开外。梦鱼遥声问道:“敢问兄台大名?”
白衣少年回转过身,莞尔一笑:“我叫冰。”
作者简介:吴荣,男,上海人。著有长篇魔幻现实主义小说《垮掉》;中篇小说《骨冷秋梦》、《永恒的记忆》。
《禁区风云录》是他的第一部武侠小说。这部小说人物众多、性格鲜明、故事背景复杂、情节跌转、语言风趣。可见其写作功底之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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