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达多缄默无言，微笑的看着昔日的好友。果文达目光中流露出探索却永无发现的痛苦。
“你朝我弯下腰来”悉达多轻声对果文达耳语。“靠近些，亲吻我的额头”
果文达感到愕然，但出于敬慕，也因为有所预感，还是听从了他的吩咐，弯腰凑近悉达多，并亲吻了他的额头。
谁知就突然出现了奇迹，当时他的脑子还在琢磨悉达多的言论，还在徒劳、违心的努力超越时间观念，以便在想象中把涅槃和轮回合二为一，甚至对朋友的话有所轻蔑。
突然之间，他就看不见悉达多的脸了，却看见其他的一些脸，许多的人，成千上百，奔腾的河流，全部来了又走，可同时又像是全部还在，不停的变换，却又全都是悉达多。他看见一张婴儿的脸，一张老人的脸，许许多多动物的形象，他看见着些形体之间与面孔之间发生千百种联系相互帮助，相互爱护，相互仇恨，相互毁灭，又促使新生，每一个都体现着死的愿望，体现着热忱而痛苦的对无常的信念，然而每一个都没有死去，只是发生了变化，获得新生，旧貌换新颜。
所有一切，都静止着，流动着，然而在一切之上，却始终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东西，虚无的，然而又存在的什么东西，像是一片儿玻璃或者冰。这层冰形成一张面具或者模具，这正是悉达多微笑的面孔。
于是，果文达发现，这张面具的笑，这超越浔涌而来的芸芸众生的统一的笑，正是乔达摩佛陀那始终如一的，平静，又捉摸不透的微笑。也许善意，也许嘲讽，就像果文达千百次满怀崇敬的目睹过的一样，大凡完人都这样微笑。
果文达不再知道是否还有时间，不再知道刚才的幻象是持续了一秒还是百年。不再知道是否还有一个悉达多，是否还有一个乔达摩。
果文达刚才亲吻的脸，平静的微笑着，轻柔而温婉，怀着善意，怀着讽刺，跟佛陀的微笑一模一样。
果文达深深鞠了一躬，不禁潸然泪下，在他心里，最诚挚的友爱之情和最谦恭的敬慕之情，如火焰般熊熊燃烧。他向端坐的悉达多致敬，悉达多的笑容让他回忆起来了一生中曾经爱过的一切，曾经视为珍贵和神圣的一切。
智慧是什么？乔达摩悟到了，瓦苏德瓦悟到了，悉达多悟到了，卡玛拉临终前也许也悟到了。“你是否也向河水学到了那个秘密，就是时间并不存在”。时间并不存在，源自于充满内心的那片安宁，而这片安宁又源自于“爱”，佛之仁爱，道之自爱，墨之兼爱，物质的爱，思想的爱。而这所有的爱，都化成对世间万物的体贴，宽容。每一个真理的对立面也是一个真理。
一个出生高贵的婆罗门，抛弃世间一切去追随沙门，鄙视红尘中的追求，游戏人间，苦苦追寻智慧真理，寻求内心那片安宁，既入世，又出世，经历红尘方得顿悟，渡得到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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