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达多游荡森林,离开那座城市很远了,他不会再回去,他已经厌恶过去的生活,他深深的纠缠在轮回中,无法自拔。他希望忘掉自己,得到安宁,希望死掉。
他走到年轻时从乔达摩佛陀那座城出来时,遇到的那条河。他站在河岸踌躇不前,他已经没有了目标,只有这深深的痛苦的渴望:摆脱这缠绕着他的混沌杂乱的梦魇,结束这可悲、可耻的生活
悉达多凝视着水面上映照的丑脸,不禁朝它唾了一口。他疲惫不堪,身子一转,垂直落入水中。他闭着眼睛,迎接着死亡。
突然,从他心灵中的某个偏僻角落,从他疲倦的一生的某些往昔,传来了一点儿声音。那是一个词,一个音节。他不假思索的念了出来“唵”,就在这一声“唵”传到悉达多耳畔的时候,他沉睡的心灵突然苏醒,意识到自己干的蠢事。
悉达多猛然惊醒,开始认知之旅,能够有意识地从本性中清醒,审视自己。“唵”他自顾自念着,想起来梵天,想起来所有他已经忘却的神圣的东西。
只是在一刹那,悉达多浮出水面,倒在椰子树下,疲倦的进入梦乡。
他睡得很沉,没有做梦。几个小时后醒过来,觉得仿佛是过去十年。他听见河水流淌,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睁开眼睛,惊讶的看着头顶的树林和天空。但往事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显得无比遥远。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抛弃过去的生活,在他清醒过来的一瞬间,他觉得过去的生活似乎像个抛得远远的化身。他口诵“唵”回归了自我,然后便酣然睡去,现在醒来却成了一个新人,用新人的眼睛观察世界。
悉达多坐起来,看见对面坐着一个人,一个穿着黄僧衣,打坐的男子。他忽然认出来这个僧人就是果文达。果文达老了,他也老了。但脸上的神色如故。
果文达察觉到他的目光,睁开眼睛,但并没有认出来悉达多。果文达说“你睡着了,在这个地方睡觉可不好,这里有野兽出没”
“谢谢你,守着我睡觉”
“我走了,先生,祝你康健,再会”
“再会,果文达”
僧人愣住了,“请问先生,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悉达多莞尔一笑
“你是悉达多”果文达大叫起来“现在我认出你了。能够重逢我真是太高兴了。你要去哪里,悉达多?”
悉达多回答“我哪里也不去,只是在路上,我去朝圣”
“悉达多,你的样子不像是一个朝圣者啊,你身穿富人的衣服,脚穿贵人的鞋子这可不是一个沙门的打扮啊”
“亲爱的,现象世界转瞬即逝,我们的衣服,以及我们的身体,更是转瞬即逝。我穿这样的服饰,是因为我曾经是个富人”
“那么,现在呢,你现在是什么?悉达多”
“我不知道,我曾经是富人,可现在不是了,而明天将会是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
“你失去了财产”
“我失去了财产,或者说,财产失去了我。反正是两手空空。婆罗门悉达多如今在哪里?富商悉达多在哪里?无常之物变换神速,果文达,你可明白?”
果文达凝视着昔日的好友,随后,道别走了。
悉达多笑盈盈的目送果文达离开。他仍然爱果文达,这位昔日的好友,他周身被“唵”渗透,他热爱一切,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欢乐的爱。现在他觉得,以前病得多么利害,因为他什么都不爱,任何人都不爱。
回想起那个时候,他既伤感又欣慰。一切都过眼烟云般消散,现在已经不再年轻,头发花白,体力衰退,现在站在阳光下面,像当初还是个孩子一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
他思索着,心怀感激的听着一只蜜蜂嗡嗡嗡的叫着,快活的望着滚滚流淌的河水。从来没有那条河令他这样喜欢,从来没有听到过流水这样响亮,动听。
新的悉达多对这奔涌的河流感觉到了一种深沉的爱,于是在心里暗自决定,不再很快离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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