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转，春天降临。今年的春天要比往年的要更加炎热，人们早早地换上了短衬，毛绒和围巾之类的已经基本在眼前消失。开学之后的学校路段重新热闹嘈杂起来，各种小食贩的摊位横七竖八，所有人都得灰头土脸地穿越其中。我同往时一样，在午休时段、下午五点到七点以及晚自习下课外宿。
我所转入的学校也算是当地的招牌吧，地处列车站的对面，也就是处在这座城市中最嘈杂最拥堵的地段。学校的绿化不错，目之所及都是树木，没有一处地方是看不到树木在周围的。还有一片占一半面积的湖泊，这所学校似乎很以之为豪，但水质却十分糟糕。原因是不知是设计原意还是后期改造，总之靠近食堂和宿舍的近岸处用堤坝围起了几个区域，充当污水排放区了，终日散发着恶臭。除此以外到还算合格，还有人钓鱼。
学校管理的风评不是很好，学生手机保有量事实上很高，我想在10个人中就有7个有手机在身上------这种程度。
我所插入的班级里面没有我所熟悉的人，班主任是个年轻的老师，据说去年才研究生毕业，华中师范的人。普通的班级，普通的人，和之前待过的班级都差不多一个样。不过这次有些不同，他们似乎很在意我的经历，老是在课间问这问那的。没办法，我对于事实的表达本就欠缺，只好在更添油加醋一番，把去过的城市都混杂起来，充分发挥想象力，满足他们的期待。我讲得轻松，他们听得开心，那就这样好了。大概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想以后走出去的，立马就想走人的肯定大有人在。我想起了天水，她可真是占尽便宜啊。
与同学的对话让我更快速地学会了社交技能，对话时必不可少的。我开始不时地找身边的人闲聊，聊书籍，聊游戏，聊自己的一些匪夷所思的经历。放在以前，我可能就只会一言不发，可怜地等待别人大发慈悲跟自己对话。我不得不再次想起天水，与她将近十几天的交往，我发觉自己还真的有点被她所牵引，变得主动起来。
闲聊可不是什么纯粹的放松行为，这其中可能包含了想要让对方接受某种意志的意图。所以闲聊到最后，已然变成了双方意识分歧的较量。如何保持两者之间的平衡并且恰得其分地将话题变得深入、专业，让双方都收获知识或者见识，才是关键。提问题是个不错的方法。问，不断地问，往对方感兴趣的方向提问，收获的知识就会更多，对方也相当乐意。
学校之外，我想做出一些改变，尽管这实在是太过理想。在我外宿的时间段里，我想找一处地方做一份兼职。但是这谈何容易，几乎是任性的要求，别人可不会搭理。
一次周末，母亲要带我回一趟外婆家，说是要有些事情要办，顺便带我去钓鱼。
”舅舅会带你去他朋友的农场里面钓鱼，如何？“母亲在出发前问我。
”钓鱼？“我思索了一会儿，说，”当然要去。“学习一项技能不是什么坏事。
母亲在把我送到外婆家后便继续开着车往前去了，也不说是去哪里。看来她并没有想要改进的意思，明明都让我回来了的。我收住心底里的情绪，笑着对在门口迎接的老人问好。外婆家是一栋四层楼的房子，那种一楼营商用，上楼是生活起居用的自建房。我们是做电动车销售一行，除此之外是木业，加工厂之类的。
”你妈妈去哪里？怎么又开走了？“外婆问，我扶住她，领她上楼，说不清楚，大概是工作方面的事情。由于我们回得晚了一些，时间以至午后，整栋房子很安静，大多数人都在睡午觉。于是我和外婆接着闲聊。她表示很疑惑。
“你怎么不看手机了？”
“没什么好看的，现在。话说，我最近有新认识的一个人......"
改变总是令人充满活力吗？我想起了樋小姐的话。我自己没有自觉，但从周围人的口中，我真实地感受到了过去自己的难堪处境。虽然不舒服，但开始是不错的。
“过五分钟在楼下等舅舅。”大约下午一点五十分的时候，母亲给我发了简讯。我与外婆说了。
“钓鱼？哎呀，你舅舅最近可是着迷在这上面了，日日钓，晚上也去。有一次，就在前两天，他还钓到了一条这么大的鲫鱼。”外婆用手比划着说。看上去是挺大。
“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吗？”
“不知道，也不懂他怎么搞的。”
五分钟后，舅舅开着加装了载货平台的越野车来接我了。载货平台上放着一袋军绿色的帆布包，一个水桶，一把大雨伞和一台风扇。舅舅比以前更加黝黑了，笑容还是那样子得意忘形。
“好黑啊，是钓鱼的缘故？”我问。
“啊，之前我钓鱼都是不撑伞的。你妈妈说你要来一起，那就得撑伞才行。“舅舅说，”你知道我们都是去哪里钓鱼的吗？“
”你说。“
”得跑一百五十公里，来回三百公里呢！那是你伯叔的渔场，鱼多，很多鲤鱼，即使是你第一次钓也会上来两条。“舅舅向我竖起三个手指说。
”这么远？“
”这次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就近，我朋友养鸭子的厂子里有一片池塘，也有鱼。“
”好吧。“
舅舅还去接了另一个人，是一位女人，卷发，穿着绣花的白色旗袍，没有化妆。
“今天怎么穿成这样去钓鱼？”舅舅困惑地回头。我也想问。
“带有另一套，看什么看。“她拍了一下舅舅的座位嗔怪道，又向我打招呼：”这位帅哥你好啊。“
”你好。“我向她微笑着点头。
”阿琴的儿子，上高二了。“舅舅介绍道。母亲叫作黎琴，应该是在说我。
“哦哟，那不是明年高考了？加油哦。”
“嗯嗯。”我姑且应道。
舅舅的车速还是快得离谱，让我心里发怵。小时候就是因为爷爷的电车太快，而停靠在路边的轿车突然开了门，导致人倒车翻。爷爷毫发无伤，只是我的腿被电车整个砸中。
“你买有西瓜吗？“舅舅问后边的女人。
”哪里有卖啊，你买一个我看看？红牛我倒是买了两罐，都是给你喝的，不然挺不住。”她说后半句话时是对着我说的。
“喝什么红牛？红酒带了，喝酒。”舅舅说。
”发什么神经？还给小孩喝红酒？“
“等等，怎么挺不住？”我断了他们的话头。
“你以为是只钓多久？我们上次从下午一点，钓到......晚上十点。“舅舅夸张地说，”晚餐都是就地解决，下午的时候不吃东西不得饿死？“
”哪里，是钓到了十一点，你这家伙非的等到那一杆上钩才走！“女人像想起什么一样颇为不满地说。
”收获也都是在晚上为多吧？“
”是倒是。“
”那这次是钓到多少点？“我心里有了一个时间参数，问。
”由你。最好七点，六点多的时候最多鱼。你肯定上瘾。“舅舅笑着说，这是已经上瘾的人的笑容。
说实话，我对钓鱼的印象只停留在十分理想化的场景之中。干净的湖岸，湿润的绿地，飘摇的花朵，闪亮的湖面，以及不时像是点墨般掠过湖面的白影。渔具也是带有转轮的，还有草帽。实际上我们的露钓点是一角往下突出的缓坡，在干裂的泥土上铺着两层沾满了难以清除的泥痕的橡胶板。岸边脚下洒满着密密麻麻的鸭饲料，沿岸则栽种着百香果灌丛。近岸的水体漂浮着各种秽物，烟头，揉成团的塑料和深绿色的蓝藻和浮萍。气味嘛，习惯就好，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少爷，忍忍就行。
我们开始布置物件。首先是撑伞，那位女人说要撑两把，舅舅起初拒绝，但被女人给骂回去了：“你看看你这身样子，黑成什么？快点！”我们组装好伞，将底部的钢刺用砖头深深扎入土中。然后摆好折叠椅，便打开帆布包，取出了数根黄黑色的长管子。
“这是鱼竿，把上面盖子拔掉就好。”舅舅说。
一看就是钓过许多次的场面了，没有一样东西没有干土附着，泥星点点。起初我还有些抗拒，但马上便习惯下来。学习技能的渴望压过了微弱的洁癖。一共布置四个竿，舅舅两竿6.3米的，我两竿3.6米的鱼线也是3.6米的。舅舅依次教给我缠线头的方法、调整浮标的位置、试水深浅以及饵料的黏置。
“还有啊，千万千万要时刻注意鱼钩，别让它乱甩，别勾到自己的肉里面去，有倒刺的。”舅舅给我比划了他自己的右手，“要进医院做手术的。”
“上次你舅舅就挨进医院动手术咯，真的要小心。”女人说。
“哈哈，最后做完才发现少了一个鱼钩。”舅舅忽然笑着说。
“你是说那个藏进你手里面的那个？”
“好了好了，我会注意。”我赶紧说道。我在准备鱼竿的时候，舅舅已经布置好了两杆，用铁制固定座安置好。他就在用玉米粉，湿土和小麦搓揉饵料。好吧，像我这种对鱼饵还停留在蚯蚓上的人，可能要注意自己的常识补充了。那位女人已经换上了据她所说专门用来坐地上的黑色长裙，在拉电线启动风扇。天气已经很热了，太阳一侧天空干干净净，而另一侧则是浓云重重，而且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往太阳一侧靠拢的意思。
起初一两次挥竿我还没能协调好身体，鱼线没有拉到最长，但之后几次，我上手得很快，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在基本的操作上。
“好啦，接下来就是等了，等着看吧，你肯定上瘾。”舅舅磨了磨手掌对我说。
“安原，当你见到那个浮标开始摇晃时就要加紧注意了，第一次沉下去时不要立刻拉竿，而是等上一秒左右，让钩子牢牢勾住鱼嘴巴时，在向上拉。”她娴熟地摆着姿势说。她没有参与钓鱼，而是在后面坐着，和我们一起看着湖面。
“你搞什么？还教别人，你自己都没钓过一次。”舅舅向她摆摆手说。
“是哦，”她自己也意识到不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出来，“我连竿都没碰过，全是从网上看来的方法。”
“我明白了。”
接下去的将近一个小时里，没有鱼上钩的迹象。舅舅收钓上来补了三遍饵料，每次都骂骂咧咧地说什么这鱼光吃不上钩。我则是撑着腮，观察着池塘周边的景象。塘边生活着大概四五十只青头鸭，一股脑儿全部扑进水中，”嘎嘎“声此起彼伏，从没断绝过，大多数都是处在同一分贝，偶有一两只超出数分贝，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湖水像是青色的绸布一样持续地泛着波纹。湖边陡坡上生长的植被因为附着了大量灰尘，显得灰乎乎的，一副呆板无力的样子。四十分钟过去，鸭群才陆陆续续返回陆地，不再叫了。但仍有大功率风扇全力运转的声音和身旁两人的交谈声。
这一个小时里，舅舅和那个女人的对话几乎没停过。时不时还与我说一些话。
“喏，红酒。”女人将酒倒入塑料杯中递过去。
“真的没味道了，没昨天的好喝。”舅舅皱眉说。
“太热了，晒得红酒都变成白开水了。”她说，“要比热，昨天不是更甚？结果昨天的味道却好得不得了，真是怪。”
“哇，昨天可真是要命，也是在这里，伞没撑，风扇也没带。”舅舅对我说。
“所以说你看看，成黑鬼了吧？”她笑着说。
我没接话，她接着又问我：”有没有觉得不耐烦？“
”啊，这倒没有。“我回答。真的没有不耐烦，也许是还有着新鲜劲，不算无聊。
”那就好了，千万不要不耐烦，钓鱼就是培养的耐心。而且第一次钓的人大概率是一整天都没得见着鱼呢。“她规劝似地说。
”唉呀，怎么这么久不上钓？“舅舅又一次补饵料的时候带着疑惑地问。
”这料不够香，再混多点玉米。“
”哪里的话，前几天下雨，估计是把岸边的鸭屎都冲进池塘里了，鱼都吃得饱了，哪还理你的玉米？“
”不钓了不钓了，都吃饱了。“她冲着舅舅挪揄道。
“怎么不钓？”舅舅笑了笑说，抽出一根烟，打火机还没掏出来，下一秒他就停止了一切手头的事情。他那两竿有一竿的浮标动了。他瞬间进入了非日常状态，动作凌厉有力了许多，肌肉绷紧，像是什么如临大敌的困兽。他蹲在固定座旁，双手轻轻握住鱼竿，像防止惊动某种大型野兽一样十分小心地把鱼竿取出固定座。
他毫无征兆地发力，鱼线拉起一道清晰的水痕，尽头处激起了水花，还能看到鳞片的反光。这是上钓了。
”后勤。“舅舅叫道，“嚯，是条大的。”
”好嘞别急。“女人起身去提放在后面的捞鱼网。舅舅却另有想法，他抓着鱼线的手猛地向上一提，然后他停住了，缓缓看向我。
“不会是跑了吧？”我差点从座椅上滑落下去。
“一条大鱼啊。“因为上钩的兴奋大过了鱼跑调掉了事实，舅舅反而笑了出来。
”鱼呢？“回来的女人问。
”啊，跑掉了，我不小心放跑了。“
”你这人真的是，等几秒钟都不会等！大的哦！“女人埋怨道。
”谁知道呢？估计钩子没钩稳当。“
”几次都是第一条被放跑了，还都是大鱼。“
”怎么样？过瘾吧？“舅舅对我说。
”我的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过什么瘾？“我看了看我那两竿，说。
”钓上来就会过瘾了。“
我承认我的确出现了一些类似过瘾的情况。方才舅舅的反应和动作让我现在心脏都没法平静，突突作响。
” 这料是在网上买的，容易散掉，说是必引大鱼，开什么玩笑。”她愤愤地说。
“动了，安原。“舅舅忽然指向湖面。我反射一样地迅速移到鱼竿面前，死死盯着那个发生了不自然摆动的浮标。
”先把鱼竿拿出来，做好准备。“女人说。
我照办了。但是等了一分钟左右，浮标不再动了，其间浮标向下沉了一些，我差点就拉竿了，是舅舅制止了我：“还没有，估计只是在旁边舔了几下，再等等。”
我就此作罢，起身想坐回折叠椅上。
“诶......！“她叫了一声。没等她说出来，我立马转身抽出鱼竿往上发力，并且感受到了明显的反抗。
”有了。“舅舅说，”不要急，慢慢来，等它稍微歇一会的当儿，再用力。“
我照着他说的方法做了，鱼顺利被女人用捞鱼网笼住，挣扎时水溅到了我的脸上，我用微微颤抖的手抹掉了。
”看表情，你是十分上瘾啊。“舅舅在一旁叼着烟笑着说。
”是这样吗？“我克制了一下，调整好呼吸，接着重新上料。的确上瘾，当然是在有所收获的前提下。令我意外的是，那女人居然拍了照片给我母亲，说是要做份酸菜鱼，你儿子钓到的。我不知道她认识我母亲。我觉得不好意思，但不好说什么。
”你的运气真是好，第一次来就可以钓到一条。“女人将鱼放入水中的网里，对我说。
”你的叔公啊，前前后后来了四次，也就只钓到一条。“
”或许后面三次我一条未得也说不定。“舅舅说。
”瞧你说的什么话？你第一次到晚上十点都没见着鱼影，还让我陪着受罪。“
”我要是待到到十二点就可以了。“舅舅不太服气。
”你要是待我肯定陪你，你待到第二天我都陪你，你钓得到吗咯？“
接下去的又一个小时，舅舅也钓到了一条不大的鲮鱼，但大多数时间都是无所事事的等待。那女人说要去拿冻好的红牛给我，还关闭了风扇。因为今天的自然风不小，不让人难受。这下便真正陷入了岑静之中。鱼竿因为红蜻蜓停靠而微微晃动，扑闪着白光。一只黄蜂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直在水边徘徊。大量的水黾在水面上跳来跳去。远处的湖面上一片狼藉，漂浮着鸭毛和不明颗粒物。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掩住，从缝隙中投下数道光棱。
“诶，老舅，那个人是谁？朋友吗？”我开口问道。
”啊，是朋友。“舅舅把烟给熄了，扔进了池塘里。
”是在交往吗？“我斜过眼去看他问。
”算是。”
“真是辛苦。”我说。
“哎，你不懂的。”他看了我一眼，似乎很惊讶我说出的话。这其实不难看出来，要真算起来，我都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舅娘了。
“我可是眼见为实，而且经历丰富。我当然懂得一些。”我起身拉起一竿，料被吃完了，该补充饵料了。
”所以你很不乐意见到这种事对吗？“舅舅喝了一口酒说。
”跟我没关系的话，我自然是没什么意见。“我说，”以前倒是恶心得不行，真的，不骗你。简直到了憎恶的地步。“
”我相信。“他拿给我一袋撒着白糖颗粒的甜甜圈，”饿了吗？“
”谢谢。“我接过后，一口咬掉大半。
”那现在怎么又转变了？“
”其实也没有转变多少，即使在度过这个令人愉快的下午之后，也不见得。”
“这样啊。”
女人回来了，手里端着一锅煮好的白粥，指上挂着一袋红牛。
“来来来，饿了吧？喝粥。虽然热了点，但能填饱肚子。”她对我们说。
“我不喝粥的。”我说。
“那我喝。”舅舅说。
“安原那你就喝红牛吧，哦，已经吃上了吗？”
“好的。”
”好喝不？“她问舅舅。
”相当够味。“
”那以后来就不买什么面包了，就喝粥好了。“她笑着说。
”热的要命。“
”热死你好了。“她说着，又倒了一杯红酒给他，”喝酒。“
”真是的。“我小声嘀咕了一声。
”嗯？怎么了？不耐烦了吗？鱼还没上钩啊？”她以为我等不及了，就问。
“没有，不会不耐烦。鱼还会来，这么想的话就不会不耐烦了。”
“能这么想就好。”
陆陆续续的，又有三条鱼上钩了，舅舅的两条，我的一条。有好几只鸭子居然缓缓推着脚往我们这边划来，在上岸的时候因为湿滑，掌蹼连续打滑，踉踉跄跄地上了岸。我想去摸一摸，女人便说：“它们见我们眼熟了都，都不怕了。”
“抓它脖子一扔扔到水里面啊。”舅舅做着动作说。
我只摸了一下，只感到毛发并不柔顺，但真切地感受到了温热。它扇了一下翅膀，似乎不太喜欢这样，在赶我走一样。我便作罢，它也向上边踱步而去。
七点整，我们开始收拾行装，而细雨已经断断续续下了半个小时了。他们让我先到车上去开空调歇一会儿，说是我第一次来不会收拾这些东西。我离开了，在更高处看了一会他们怎么收拾的。女人递给他一顶草帽，舅舅摇摇手没有接过去。她看上去有点生气，一手将帽子拍在他头上，给他系上帽绳。
上车的时候，舅舅还戴着那顶草帽，进车都磕磕碰碰的。女人则一直在笑。
”喂，这是死结吗？搞什么？“舅舅卖力地扯着绳子吃力地说。
她笑得更欢了。
“安原你会解吗？”舅舅向我求助。
“都说是死结了。”我叹了一口气说，“就这样维持下去吧。”
他们让我拿一条鱼回去，我没有接受，留在了外婆家。母亲返程的路上问我开心吗。
“非常愉快的下午。”
“下次还来吗？”
“有机会再说。”
“以后周末你也可以自己打车来，舅舅几时都有空的。来多了自己都可以操作，也算多了一项娱乐项目。“母亲说。
”知道了。“
之后两周我都回去了，已经是相当熟练了。只是都没了第一次的闲情，总有一种东西让我分神，使我没能够放空身心。而且不止是在钓鱼的时候，在平时都已经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这种东西通常伴随着校园里山樱花那像尘雾一样弥散在空气中的气味，在我放学的黄昏时候猛地袭来，不厌其烦地挠骚着我的心底。
3月底的时候，我在雨天撑着伞前往樋氏钟表店取手表。我进来时，她还在用抹布擦拭立柜的玻璃。她见到我，没说什么就转身进入工作室，随后拿着我的手表出来了。
“怎么样？”我问。
“当然是妙手回春。”她自豪地说。
我拿过手表，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就戴上了。然后拿出了手里提着的保温袋，对樋小姐说：“喏，谢礼。”
“什么？”
“我做的三明治，你可以拿来当早餐吃。”
“你做的？真假？”她一脸难以置信地问。
“假的，门外买的。”
她笑了笑，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位妇女，身后跟着一位小孩。我顺势跟樋小姐道别。
”这保温袋？“
”送你了。“
”真假？“
”假的，明天来取。“
我总算是在进入四月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开始把心底里一直骚扰我的东西抓出来，扔到地上。我本来想着一脚踩碎，但想想又觉得这么做也太过幼稚，便开始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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