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时间的豆子

本该在中旬到来的一场雨夹雪，它如醉汉似的跌撞到了下旬，本该意思一下就好的小雨，它结结实实地下成了中雨，并且不停歇地从早上一直下到正午。

本该是覆着雪的大地，现在是雨。车轮高速碾过地面，扬起的团团白色水花，如烟似雾，每辆车子都像行在云雾之中。

我们要去和一位老人做最后的告别。

我的心是宁静的，经历过至亲的离开，参加过几次这样的告别，总会看得开。

行礼，还礼，说几句安慰的话，同熟识的人聊一聊，难得一见，几年，十几年未见的人见面后，互相惊叹时间的快速。一个孩子，多年前的孩子，现在已经36岁了，初见时她十岁。听说她结了婚，两人感情很好，就是经济状况不佳，于是决定不要孩子，每天很快乐。谈到一个我以前特喜欢的可爱婴孩，据说现在有1.85米，今年28了。

时间是奇妙的，从我们自己和每天见到的人身上看时间，如同看水中的倒影，看得到，却总是模糊不清。常常，从那些多年未见的人身上，我们清清楚楚看见时间的样子，就像照镜子，连脸上有几个麻点都能数得清。

我们每天模糊过着自己的时间，却在别人身上惊见时光的流逝。年轻时想像时间，是长长无限期，长得都有点让人恼烦，人生过半后再看时间，一头是懵懂无知的野蛮生长，一头是看得见的日渐凋萎，连死神的影子也已忽隐忽现，中年的危机，中年的恐慌是不是就源于此？

我常想像自己在数时间的豆子。静静的春夜，空气中浮动花木的蓬勃气息，一个人盘膝坐在暖、软的垫上，面前两只罐，一只是水晶透明的，一只是泥烧的，表面涂着釉，泥罐里装着我不知道数量的豆，每天数一颗，我要用一生的时间数清这罐里总共有多少颗。

水晶罐里的豆已经过半，泥罐里还有多少颗我不知道，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我伸手从泥罐里摸出一颗，放到水晶罐里之前，我想仔细地抚触它，感知它。以前漫不经心，看每一粒豆全都差不多，不想看似相同的豆竟有那么多的不同，有的圆点，有的长点，有的表面有点凹，有点某处有点凸起，有的有虫咬过的痕迹，就连豆脐处也有很大的不同……

傍晚又飘起细雨，湿漉漉的冬日的雨夜，多像多年前江南的雨夜！北方的冬天越来越暖，南方的冬天越来越寒，难道南北方要颠倒过来吗？有考据说地球的南北极曾经有过颠倒，还从没听说过南北方也会逆转，从科学来看根本不可能，毕竟纬度摆在那。难道，难道是南北极转换的先兆？我辈竟有如此幸运得见此奇观？

哈欠中，我恋恋将手中这粒豆子轻轻放入水晶罐中，沉沉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