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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安听着了响动，早已经披上了衣服跪在床边，见了皇帝走进来忙行了礼：“嫔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安。”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他走到闻安身边，没顾上说什么，一头就扎进了床里。听雪瞧见这个，忙就唤了语阑将帐子放下来，走远了几步候在外室，留着闻安与皇帝安心在那一方天地里头呆着。
夏夜本就烦闷，又赶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脱下外跑时候，闻安见着皇帝背后的寝衣早已经湿了一片，黏在背上。许是白天事忙，又处理了九阿哥的后事，今夜的皇帝浑身上下透着疲累，密密的红血丝布满眼睛，连着同闻安说的话也都是混杂着浓重的鼻音。
“朕登基至今，便是永琏、永琮和永琪最得朕心。如今永琏与永琮早已经离朕远去，便只留下了一个永琪，健健康康长着。”皇帝露出一丝笑容，见着闻安一脸担忧望着自己：“闻安，朕与你说这些，是不怕你将朕的话当作圣旨，心里头多出一些什么。别人听了这些，怕是要揣测朕是否会立哪个孩子做太子，又或者是心生歹意要害了朕的孩子。朕是好久没有做一个父亲了，在这宫里头，朕都不敢当作自己是一位父亲，朕不能偏爱任何一个孩子，朕只能是一位君王，平等对待朕的每一个孩子。可是这一次，朕是真的心疼永琪。朕知道愉妃的为人，也知道永琪是一个好孩子，可是偏偏摊上的是九阿哥，朕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着朕的认识去处置愉妃。嘉贵妃不能不安抚，只能委屈了愉妃。”
“皇上，您明知道愉妃是被冤枉的，这样做是真的要伤了她的心。”闻安坐在皇帝身边，见着皇帝满脸赤色，轻轻摇了一把扇子，为他扇了扇风。
“冤枉？证据确凿，如何说得上冤枉？闻安，朕说这些给你，不是让你来为愉妃说话的。愉妃为人朕清楚，可是再好的为人民也不能做了这件事的证据。你若是想要为愉妃说情，便就去把那些证明清白的证据找出来。”皇帝看了闻安一眼，闭上了眼仰躺着。
闻安摇着扇子，斜倚在床边。皇帝已经入睡，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响起。月白色的帐子里，如此看皇帝少了一些白日里的威严，脸上淡淡的细纹倒是显得整张脸更加生动一些。闻安的目光流连在皇帝的脸上，清俊的眉眼间还留着初见时候的那一股子英气。闻安伸出手指，想要轻轻抚一抚皇帝的眼角，等快触到的时候生了怯，缩回了手指。
闻安欠身躺到了床上，手臂环在皇帝的颈间，盯着他明黄色的寝衣看了好一会儿才闭上了眼。
一睡到天明，等到闻安醒过来的时候，皇帝早已经走了。榻上留了块玉佩，明黄色的穗子编的密密实实。闻安伸手拿了过来，如一块寒冰一般，触手便生了凉意。闻安将那块玉佩放在自己的枕头下面，听雪站在帐外头轻轻喊了一句：“主子。”
“先下去吧。本宫还想再睡会儿。”听雪未搭话，一会儿之后殿里头倒是更暗了些。廊上的竹帘子被放了下来，挡开了外头钻进来的阳光。闻安闭着眼睛，脑子里全都是皇帝昨日说的那些话。若是真的有意惩罚，大约也不会顶着风头过来说了这些。闻安的嘴角扬起一丝浅笑，转过身去再一次睡着了。
九阿哥的丧仪并未大办。九阿哥年幼，又是被人所害，皇帝顾及宗室祭文，便也是找了急病的由头将这件事压了下来。一水儿知道内情的宫女太监也都去了圆明园，现下宫里头走着的，大多也都是生面孔。走路轻快，面上含笑，倒是半个宫里头都算是换了新人。
闻安同令妃守丧了半日退到永和宫的后殿休息，正赶着了明常在从外头走进来。她今日只穿了鸦青色的裙子，鬓角上头带了一朵白颜色的珠花。见着闻安同令妃，忙就是紧着步子过来问安。
“九阿哥平日里倒是从未见过，这第一次见便就是在这丧仪里头。孩子还这般小，竟也就这么可怜，让人拿着砒霜给毒死了。”明常在那帕子擦着额角的汗：“今儿真热，在殿里头守着了这么久，倒是满身的汗，好在穿了深色衣服，要不然汗印子透出来，可是丢死人了。”
闻安忙就摇了摇手中的团扇：“知道你火气盛，这下还留着一碗蜜汁豆腐，才从冰柜里头取出来，紧着喝上一碗降降暑气。”明常在小走了几步，将那碗蜜汁豆腐喝了一口，立即便就是吐在了帕子上：“这豆腐是谁做的？”
“怎么了？”令妃走上前几步，看着那一碗被舀了一勺的蜜汁豆腐，香甜的气味随着凑近的动作扩散开来：“这豆腐是我一直吃的，清甜爽口，今日本想着过来守丧带了几碗，也让你们尝尝，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寻常的蜜汁豆腐，豆腐都是散成花的。可是令妃您瞧瞧，您的这一碗，豆腐都已经成了一块块的。嫔妾觉得，这里头倒不止是放了卤水点的，倒像是拿着石膏。”
“石膏？”令妃疑惑，刚想拿过小勺舀一勺在嘴里，明常在却立即将那碗蜜汁豆腐撤了开：“姐姐们可能不知道，农家里将豆浆点成豆腐往往是用盐卤，而有些地方却因着盐卤难得用的是石膏。虽是成了豆腐但加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令妃姐姐的蜜汁豆腐里加了浓浓的野蜂蜜，况且你们住在这深宫里面自然不知道这些。怕是有人借着这道点心做些污糟的事情。”明常在看了看令妃的肚子：“里头的石膏，量用好了是点石成金的好物件，多了却是害人的东西了。令妃姐姐，可是很爱吃这道点心吗？”
令妃点了点头：“本来就是好一口清甜，入了夏开始便是更加喜欢这道点心。况且上次向御医讨教，说是这些对女子好，便也就当作消暑小食，每天喝上一碗。”令妃端起那一小碗蜜汁豆腐，浓稠的汤汁里头混着亮色的野蜂蜜。切成小块的豆腐加了果脯和杏仁碎，看上去是极易入口的。
“姐姐从今儿起可不要再吃了，小心寒气上了身子，今后求孕怕是要难了。”明常在放低了声音，见令妃有些恍惚，心中也是担忧：“可是要快些找太医看看，别被它伤了根本。”
令妃点头，将那碗蜜汁豆腐一股脑儿都倒在了一旁的花盆子里：“看来本宫宫里头也倒是出了这样的人了。”
“一宫里头人多事也多，自然也不能全顾着。令妃姐姐，这些日子里多提着一些心思，她们坐不住了自然会露出马脚来。”闻安看着那已经被倒在盆里的点心，心口一阵厌恶翻涌而起：“却道是宫里平静，没想到这暗心思是一点都没懈怠。”
“你的意思是我照旧用着吗？”
“石膏不是毒物，自然要多些日子才会看出功效。她们用了这个法子，自然是养足了耐心来对付你。况且这味小食也就是夏日里头会多吃一些，左不出三月，也就该要有人来探探这些石膏到底起了作用没有。令妃姐姐佯装不知，等过些日子就有人自己出来了。”闻安看着令妃，眉间微蹙：“不过这夏日已经过了大半，这时候才知道这事儿，怕是昨日巴太医说着的了，那味药要一日不落地喝着了。”
令妃轻笑了一声：“本宫命好，在这些人还未得手的时候便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身子慢慢调理着，自然那个拐了腕子的也要慢慢揪出来。”她整了整衣裳：“还得去外头守一会儿，这会子养足了精神才好。”说罢寻了一张椅子坐着，侧着头半眯着眼睛小憩一会儿。闻安见令妃毫无慌乱的模样，心中也是长舒一口气，招呼着明常在坐在一旁。
前殿里头张着雪白的招魂幡，随风飘着，在日头下也显得凄惶。嘉贵妃现下正一人跪在灵前，正值了午后，宫里的妃嫔因着休息也先各自歇在永和宫的耳房里头，兰汐侍奉在她的身侧，双手举着的托盘上头放了一套九阿哥用过的银器，在火光前头银闪闪的。
嘉贵妃早就已经抽完了力气，跪着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小腿上。她将一片片抄满了颂文的纸钱丢进火里，看着它们一点点被火舌吞尽。
“沅芷那边如何？”
“回主子的话，奴才昨夜里也套了沅芷的话，那丫头为九阿哥烧纸钱的时候遇着令妃，令妃问起了帕子的事儿。”
“问起了？”
“正是。不过奴才早已经和沅芷说了奴才的帕子丢了的事儿，沅芷并未想到其他。那帕子上染了毒，奴才已经处理了。”
“怕是处理的还不够。你那一块帕子就随意夹在了旧物里头，运出去的时候要是被有心人瞧见你该如何做？那两个帮你清理的小宫女早就已经被本宫处理了，对着令妃也是说了是沅芷的东西。沅芷心思单纯，自然想不到是你做了手脚。今后做事的法子还是要好好想一想，倒不如直接放在宫里烧了干净，多此一举送出永和宫，白白添了令妃的怀疑。”嘉贵妃沉着脸说着，见跪在一旁的兰汐面无血色，扯了扯嘴角安慰：“好了，本宫也是为你好，提点你几句，倒是不高兴了吗？你是本宫族里的妹妹，本宫还会害你吗？”嘉贵妃抹着帕子擦了擦额角：“今后对着沅芷也客气些，毕竟是咱们亏了她。”
“是，主子。”兰汐低着头回着，见着嘉贵妃惨白的脸，心里头也是有些不忍：“主子，九阿哥这么小…”
“这些话便别说了，这两日本宫也听烦了。待会儿你去把巴大人叫来，本宫想听听令妃去他那儿到底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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