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两句话说起
1、“贼子,纳命来!”
2、“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据说这是《射雕》后期及《神雕》全书中,柯镇恶遇到高手之后两句必说的口头禅,读之发噱。
江南奇怪的武功有多差?我能深深体会到柯镇恶心中的苦涩——这江湖早非自己能纵横驰骋的时代,从前的小辈都飞快的成才起来,儿子辈的如郭靖乃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巨侠,孙子辈的如杨过也成了五绝之一,小郭襄后来也成了一派祖师……再看看自己,说什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说什么年纪越大功力越是精纯圆熟,这些话听在耳中简直形同讽刺,只因为如今自己恐怕连大武小武(武敦儒、武修文)都打不过了!
我相信柯镇恶心里一定曾如此自怨自艾又复自暴自弃,所以到得后来无不是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个人非常敬重柯大侠为人,不过仍是觉得他这样子,大义凛然之余有些老年人的狡狯世故。
倘若人家当真杀了他,那是欺负瞎眼老人;若没杀掉他,那是碰瓷成功。
以上想法虽出于一家之言,也算是将心比心。简略说说我吧(以下内容乃是借答题来浇自己块垒,可以不看,请勿喷)——
我八岁上学,之前仅上过一天幼儿园,便再不肯去,即使父母用棍棒威胁也不行(真事,绝无虚构)。第二学期,一年级招生,我直接去了邻村上学。居然神奇般的开启了学霸之路:当学期期末考试,语文87,数学95,全班第一;二年级,全乡年级第一;直到小学毕业,最坏的成绩是全乡第三,把授课老师气得不行。
初中,因家庭困难,去城关小学上学太贵,父母就打算把我转到另外一个办了初中班的乡里去读,当他们还在托人找关系的时候,我在暑假的一天独自去那个乡里赶集,顺便去学校愣头青似的闯到校长办公室,不但把我的学籍搞定,并且回来传授经验后,连带村里两三个队的同学们在下个集也和我一起去了,全部搞定。
开学仅仅半个月不到,在语文、数学、外语第一单元的摸底考试中,我又拿到了三次第一。当时轰动全年级。一个默默无闻的生面孔如此生猛,那个乡里本来的尖子生尽皆折戟。班主任及所有任课老师都不认识这个小子,于是叫我站起来了三次。班干部早已经选定,或者班主任也不好意思,“不使贤人避世”,下学期叫我当了纪律委员。初中三年,我的最坏名次是物理全年级第五,物理老师是学校有名的凶人,差点没给我揍哭。
中考,我以沦落至年级第三的成绩考上了县里惟一一所重点高中。但就在那个暑假,我做出了休学的决定。第二年秋,背着行囊出川打工,至今正好十五年。存款一分没有,房贷压得喘不过气。一直没放下过阅读,以文史为主,偶欲动笔,头疼欲裂。直到前段时间,父亲撒手西去,才猛然觉得天塌地陷,我已确然一无所有。
这些年过年回老家时,总能遇到从前的同学,看到当时成绩中上的,都做了公务员与公司高管;成绩极差的,在外面打工也都成了大小老板,开着车,携着娇妻。
反观我,从前他们眼里的天之骄子,碌碌无闻,无车代步,已有皱纹。
醉别钟陵十余春,重见云英掌上身。
我未成名卿未嫁,想来俱是不如人。
(二)
我想,归根结底,前期的江南七怪,后期的柯镇恶实与我们大多数人是一类人,百里之才罢了。
风光之时,也曾以为天下尽在我手;落魄之时,但求温饱而已。
我后来相信性格决定命运:我的性格如此,不善钻营,不懂逢迎,却又克服不了惰性,好睡懒觉,黑白颠倒,自学能力极差。即使不辍学,最多不过能在二本混到毕业。参加工作后,这些弱点会集中爆发,只怕最终成就也极其有限。
江南七怪也是如此:柯镇恶好赌钱,朱聪妙手空空,韩宝驹善驭马,南希仁砍柴樵夫,张阿生是个大胖子,全金发不过小商贩,韩小莹渔女操桨。
七人都有用以谋生之技艺,可见练武并非其人生惟一目标(这点很重要),自然有人会反驳说焉知南希仁伐木不是练武,这个很好解释,想杨过练剑不过十余年,某日风雨如晦便心有所感,南希仁其时年纪“三十岁上下年纪”,既有侠名布于一郡,便该远赴他乡隐居山林砍柴练武,又何必局囿于嘉兴?而且,若自感小有所成,便该剑试天下,每天对着木头使劲又能练出什么绝世武功?
由此可见,七怪实与我等一般,正在生活的苦难中汲汲营营,韩宝驹出手便是“一大锭银子”,又与酒楼掌柜笑骂,显是常客——倘有浪迹江湖行侠而非百里之城仗义的志向,又怎会尽在一城厮混?
我们不妨以郭靖黄蓉二人比之:二人相遇于张家口,旋又在中都北京发生了一系列事件;在长江边上遇洪七公得授技艺,又到宜兴,至金坛;去桃花岛遇到周伯通,郭靖习得左右互搏、空明拳及九阴真经;大闹临安后,去君山拯救丐帮,又去沪溪铁掌峰得到《武穆遗书》;去桃源县寻到南帝一灯大师,译出《九阴真经》总纲,得此经之助,南帝北丐伤势尽皆复原;再赴桃花岛,二人决裂,郭靖回蒙古军中,西征花剌子模;与成吉思汗决裂,万里东归,华山论剑……
由上,可以得出一个最浅显的结论:要想武功高,还得跑地图。
树挪死人挪活,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行万里路胜于读万卷书,走得夜路多了终会遇到鬼,然而遇到鬼当然很恐怖,但焉知不是另一段奇遇和机会,想宋定伯同志竟能靠卖鬼得钱千五百……
江南七怪跑地图的能力显然远逊多矣,好不容易跑了一趟蒙古大漠,却又一呆十年,回到中原后斗了一下沙通天、侯通海等辈,归云庄后想是又回到了嘉兴,直到黄药师杀上门来才急急躲避,后来终于在桃花岛被杨康欧阳锋二人一网打尽。惟剩柯镇恶凄凄惶惶的活在世上,还是欧阳锋意欲嫁祸,故意放其一条生路。
《神雕》第一章又写到柯镇恶,请看文字:
但柯镇恶爱与市井之徒为伍,闹酒赌钱为乐,不愿过桃花岛上冷清清的日子,始终推辞不来。这一日他却不待郭靖来接,自行来到岛上。原来他近日手气不佳,连赌连输,欠下了一身债,无可奈何,只得到徒儿家里来避债。
仍然困守一地,以闹酒赌钱为乐,这个爱好自然对武学修为极其不利,年轻时也就罢了,到老仍是如此,武功自然难有寸进。
而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老大如此,当可想见其余六人又是哪般。
善泳者溺于水,善骑者堕于马,真爱者害死人。
(三)
上面管窥蠡测了七怪武功何以不能迈入一流高手之列:被所嗜者所欲者征服,而将大道弃之不顾。同时可以反证,即使七怪如此作为,却仍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实也可以归入武学大才一类——就像如今的遍地歌手,有的人天生就有祖师爷保佑,能吃这碗饭。
六人的武艺其实不低,如蒲松龄写市井俗人之篇幅,以六人之能,自能入《聊斋志异》。
如果换成民国王度庐等人的武侠作品,任意一位都足当天下第一。
他们之所以给人感觉武功平平,实在是金庸先生的书比之前贤设定,犹如高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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