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不大的婆婆妈

“哼！又不是俺生的，天天当人家面妈呀妈的喊，她自己喊的不别扭，俺听着心里还隔应呢！” 小美提着大包小包给婆婆买的礼物进门时，正好听见她正在跟大姑姐说话。这说的是谁，就不用猜了吧？

今儿是婆婆的生日。一大早，小美就跑到菜市场，买了鸡鸭鱼肉排骨和新鲜的水果蔬菜。回到家做好早饭，叫老公和孩子们起床吃了饭，又着紧忙慌的把俩孩子送到学校。再跑回家，穿戴一新，画好淡妆，在老公连声的催促下上了车，一起回村里给婆婆过生日。

“东西都拿全了？”小美听到老公问自己，连忙点头回答：“你让买的都买全了。” 老公又问：“昨天让你给咱妈买套衣服，你买了没？”小美指指后座的袋子：“放心吧，买好了，拿着呢！”

老公又讲起昨天他姐相亲的事儿，说到他妈嫌弃男方的个子有点儿矮，虽然工资不低吧，但还是感觉人长的配不上他姐。小美嘀咕了句：“一般人咋能配上你姐呢？你姐要嫁就得嫁神仙！” 老公脸一拉急了：“你咋说话呢！我妈这不是怕委屈了我姐吗，她原来那个老公就不是个好东西，这再找当然得好好挑挑了！” 小美早就摸透了老公的性格，只要提起他姐他妈，你说一句不好就得吵架，所以，他叨叨他的，自己干脆闭口不言。

车子开进村口时，看着那熟悉的牌坊，小美感慨万千，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眼，她和老公结婚已经整整十年了！

她们俩本是同村，一起从小学上到高中，也没怎么说过话。毕业后找工作，机缘巧合的到了一个城市，很快就走到了一起。想当初老公，哦不，那时候只能叫对象，追她时是多么温柔体贴啊。

那时候他还是穷小子一个，天天下班后骑个自行车跑到小美上班的店门前，等她下班后一起去吃三块钱一碗的拉面。偶尔也会一起看电影，牵着手在陌生城市的夜里，诉说着青春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想象。星星在夜空闪烁着，路灯把她俩的影子拉的很长，风儿吹过薄薄的衣衫，小美刚感到一丝冷意，他马上就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小美曾经深深的相信，他的臂弯，就是她遮风挡雨的港湾。婚后这十年里，她每天忙着接送孩子洗衣做饭，没有朋友，亦跟外界没有交往。因为老公说她曾经那俩闺蜜都不是什么好人，她就跟她们断了联系。老公说外面世界很乱，她就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伺候公婆。

公婆喜欢孙儿，对大孙子爱的呀比命都亲，小美看在眼里也很知足，打心眼里也很感激他们。后来，小美二胎生了个女儿，在家里就时时的嗅到了不一样的感觉，婆婆时不时的说自己腰酸腿疼的，一会儿头晕难受，一会儿又牙疼目眩，反正就是各种不方便动。小美一边照顾孩子，一边还得听着婆婆各种指桑骂槐的小埋怨。人啊，咋能十全十美呢？小美常常这样安慰自己，也就过来了。

这两年搬到小区住后，一周回一次老家，婆婆打电话就算叨叨几句，小美也当没听见。老公跟着埋怨几句，说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多关心关心他妈，小美也不言语。不是心里不在意啊，刚开始老委屈了，一说就吵架，老公脾气上来了，嚷嚷起来能气死人：“你天天在家闲着，一分钱也不用你挣，让你给妈打个电话多关心关心她咋了？” 你说说，这是人话么？一人带俩孩子，是天天闲着吗？后来吵着吵着就累了，烦了，懒了，算了……

今年是婆婆六十大寿，走的近的几家叔姑姨舅中午都过来吃饭，老公就想着好好给婆婆祝祝寿，让她开心开心。前段时间大姑姐闹离婚，可是把婆婆气的不轻，天天把大姑姐前夫的八辈祖宗骂上几遍，再哭几嗓子自己的亲闺女天可怜见的，真是命苦，咋这么好的闺女就被那天杀了的给欺负了呢？

小美这段时间也不轻松，一会儿被婆婆埋怨不关心大姑姐，一会儿又被老公吵吵不关心婆婆。就连公公那个在婆婆跟前大气儿不出一下的老实人，都跑出去跟街坊邻居们说小美的坏话了，偏偏这话就传到了小美妈妈的耳朵里，又大闹了一场。

老公常常好言劝说小美，要知道自己嫁过来就是他们一家人了，可是要亲一辈子的。咋轮到老公他姐，这话就反了呢？这么说老公不好，因为他为了这个家挺努力的。他同事们有的打老婆，有的找小三儿，有的常喝酒喝的不着家。可他不，他虽然也跟小美吵架，但吵完后就给小美买首饰，买包包，买化妆品哄她开心，小美觉得自己跟他同事们的媳妇比起来，还是算幸福的。

今天是婆婆的六十大寿，老公跟她商量好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多买点东西回家，跟婆婆说几句好话，把她老人家哄开心。老公说，婆婆其实还是很好哄的，只要平常没事儿多惦记着她点儿，给她多买点吃的穿的，多说几句关心的话，就能让她高高兴兴的。看，老公还是那么温柔体贴，跟谈恋爱时一样，只是不这么对自己了而已。

一路上，小美在老公絮絮叨叨的对同事桃色新闻的各种爆料中，和对小美表示她今生嫁给他是多么幸运幸福的感叹中，悠悠的想着自己十年来的“清闲和幸福”，竟无言以表。这他妈幸福的人生啊！

算了，十年都过来了，闺女也都上幼儿园了，自己也终于可以有点儿自己的时间了，以后都要让自己开开心心的！想到此，小美终于露出了微笑。不就是嫁了一个有点儿孩子气的老公，他有一个长不大的妈嘛，这都不是事儿，自己反正已经生了俩孩子了，多照顾俩也累不死。一会儿啊，回去喊她几声妈，说几句祝福的话，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给她过个大寿，这不还有亲戚们看着呢嘛！小美终于又一次把自己给说通了，心也放松下来，准备迎接美好的生日聚会。

“终于到家了，哎呀，开车开的我腰疼！”老公伸了个懒腰，跟小美撒娇到：“媳妇儿，你先把东西拿下来，我去停个车啊。” 小美拿上给婆婆买的新衣服和生日蛋糕，跟老公说让他一会儿搬上后备箱的肉和菜，便打起精神，微笑着走进家门。

“哼！又不是俺生的，天天当人家面妈呀妈的喊，她自己喊的不别扭，俺听着心里还隔应呢！” 小美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婆婆正提高了嗓门在屋里跟大姑姐说话。屋门敞开着，婆婆带着满脸不屑的表情忿忿的冷哼着，一扭头看到了怔怔的站在院子里的小美，哼了一声又扭过头去，丝毫没有被当场抓包的尴尬。

婆婆这说的是谁，就不用猜了吧？小美本来已经到了嗓子眼的那声“妈”，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满肚子气没处撒，只好把衣服和生日蛋糕往院子里一搁，扭头进了自己屋。

“咋不把东西拿屋里，放院子里干嘛？” 老公一走进院子就开始高声喊着媳妇儿。婆婆和大姑姐从屋里出来，接过来他手里的大包小包，让他进屋去。

小美在屋里自顾自的生着闷气，想着这十年里婆婆对自己的种种挑剔。以前竟一直傻傻的以为她只是跟自己亲近，想要自己对她多点关心照顾，才忍不住埋怨唠叨。今天才知道，她哪儿是亲近啊，分明是把她当她们家保姆了。

小美又想起来，婆婆还常说，她儿子长的高大帅气，人品好又能挣钱什么的，以前自己听了还傻乐，想着婆婆夸自己老公，自己听了也挺开心。今儿才明白，她这是拐着弯说自己配不上她儿子呢！所以刚才才会说，自己喊她妈，让她心里隔应了。这他妈要人命的幸福啊！

小美越想越气，正着急寻思要跟她们理论一番，老公忽然砰的一声推门进来，扯着嗓子便喊：“让你回来给咱妈过生日呢，你到好，长脸了，这是回来甩脸子找事儿来了吧！” 小美苦笑，看吧，果然每次都是他妈他妈，从来没有一次想过她的委屈和感受。眼前这个男人到底啥时候才能长大，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不再眼里只有他妈，也看看他自己的媳妇儿啊！

“赶紧去跟妈道歉！告诉你，今儿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老公看着小美不吭声，上去扯住她就往外拉。小美跟老公来到主屋里，看到婆婆正在跟公公和大姑姐哭诉，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自己白养了个儿，老了老了还得挨人家冷落受人家气。

小美看着婆婆那假惺惺的哭诉，实在是压不住心底的那股子邪火，十年来的憋屈一下子如火山喷发般汹涌燃烧起来：“你装什么装，你刚才说的啥你自己不知道吗？这么大岁数了，一点儿没有当娘的样子，天天挑我这毛病那毛病！你好，你儿子闺女好，你们全家都好，就我不好是吧？”付出了十年青春的家啊，小美伤心又难过，委屈的眼泪哗哗的流。

小美还没等来老公一句安慰，婆婆却腾的站起来，几步走到她面前，捶胸顿足的哭喊着：“我的错啊，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自己干了啥事儿惹到你了，让你这么说我！我掏心窝子的对你啊，老天爷都看着呢啊～”哭声引来了邻居们，纷纷进屋来劝说。

小美看着婆婆当着街坊四邻的这么闹，直气的浑身发抖，想一巴掌……

“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小美脸上瞬间起了五道红痕！小美看着老公狠狠扇过来的巴掌，终于彻底疯狂了，把听到过的所有狠话都一股脑骂了出来，嘶吼着要跟他们拼命。就在乡邻们使劲儿推拉着小美往外走时，婆婆竟当众扑腾一声，给她跪下了：“你厉害啊，俺惹不起你。都是俺的错啊，俺给你跪下总行了吧，你可别闹了啊！”

那场混乱最后是怎么结束的？小美也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又是哭喊又是跳脚的，被邻居们死命的推出了屋。老公骂她啥来着？好像说要找她妈，把她还回去吧？如果真的能还回去，该多好啊！不过，最疼爱她的奶奶已经不在了，她妈妈这么多年还没习惯对她说贴心话……

明天，或是过几天，老公会买个新款的首饰或包包，来找她，说着当年的情分，然后，再和好吧？

夜风已冷了，小美裹紧自己的外套，看着天上的星星，回忆着十年前还是个小姑娘的自己。那时候总觉得还是个小男生的老公好帅啊，温柔体贴又有着一丝忧郁的气质。喜欢听他讲着小时候他跟爷爷一起生活的故事，想抱抱这个跟自己一样缺乏母爱的男孩子，陪他一起长大。可十年过去了，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他身后还有一个长不大的婆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