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04年秋,草木摇落,群燕辞归。
河间王司马颙的右将军张方劫持晋惠帝入长安,我逃往河南郏县。很快,追兵如蛆附骨而来。《晋书. 王戎传》这样描述我:“在危难之间,亲接锋刃,谈笑自若,未尝有惧容。”
这年我七十岁,虚岁七十一岁。契阔多年,我与宣武场上“不曾有惧容”的那个自己“重逢”了。那年,我六七岁,于宣武场观戏,猛兽在槛中虓吼震地,众皆奔走,我独立不动,神色自若。
这才是真正的我。那个“深得小人三昧,小人界的班头,鄙吝界的领袖,八王之乱中脚踏八只船,还能全身而退” 的我,不是真正的我。后世的那个强迫症李姑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夜夜托梦给我,说:
“戎神,你就是入戏太深,装的太像了,可以著书立说,在书里面暗搓搓的留点线索,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让我们知道你的不得已……”
我呵地一声笑了,心说:你们是谁啊?我跟你们说的着吗?我从来不考虑观众,不需要庸人的认可……
不过,李姑娘倒是提醒了我,一千七百年了哈,倒是不妨像李姑娘数鸟窝一样,数数流年,嗯,数数流年......
公元249年,司马懿发动了高平陵政变,自此曹魏军权政权落入司马氏手中。这一年,我十五岁,从此,我熟悉的那片竹林,我喜欢的那群“妄人”,人随风飘荡 ,天各自一方,嵇康被杀害,阮籍佯狂避世,山涛投靠了司马氏......我投靠了我自己……天命运数自有兴废,这个乱世不以我的识鉴来扭转......
那年,钟会率军伐蜀,出师前问计于我,我说:“道家有言,'为而不恃',非成功难,保之难也。” 次年,钟会与姜维兵变,死于乱军……
那年,司马繇诛杀杨骏,我也曾告诫司马繇说:“大事之后,宜深远之。”司马繇不听,果然获罪……
那年,从弟王衍曾拒绝品评当时在琅邪作郡吏的孙秀,而我劝王衍给孙秀好的品级。到司马伦、孙秀当权时,潘岳与孙秀有怨,被孙秀血洗三族,血流漂杵,而王衍幸免于难……
那年,我厌恶族弟王敦,经常装病避而不见,后来王敦果然举兵造反……
那年,我经常与夫人手执象牙筹,昼夜算计,不计声名,到处收买土地,与小民争利。有人认为这是我避祸于乱世的“自晦” ,晋武帝好像很喜欢我这种行为,不但没有处罚我,还对我更为放心……
那年,吴国灭亡,我渡江安抚新附的吴国百姓,曾在吴国任光禄勋的石伟为人正直,与孙皓不和,称病避祸。我赞扬他的清刚之节,武帝下诏拜石伟为议郎,终身以二千石俸禄供养......
那年,我认为王政将倾,便语默如痴,后来愍怀太子司马遹被废,我也三缄其口,权臣以为我要苟合求容……
那年,我认为天下将乱,便效颦春秋时期蘧伯玉的“无为”,随波逐流,不以世事名节为意,只是随时势而沉浮,整日把正事推给僚属,自己常骑小马出便门,白衣人不识……
那年,河间王司马颙联合成都王司马颖等讨伐齐王司马冏。司马冏问计与我。我谏言司马冏主动撤回自己的封国,尚可保住王位。司马冏的谋臣葛旟怒曰:“ 汉魏以来,王公就第,甯有得保妻子乎!议者可斩!” 我假装服寒食散药力发作,跳进粪坑,才躲过一劫。后司马冏兵败,党羽两千人皆被杀,皆被夷灭三族。一时间无贵无贱,同为枯骨……
那年,故事开始以前,最初的那些春天 ,阳光洒在竹林上。风吹来,闪银光,竹径平静而温暖……我眼灿灿,如岩下电……
渣作者参考自《二十四史.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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