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巨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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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楼上的声响,像她的呻吟。
我的心情说不上是好是坏,为了不让那声音干扰我的心境,我戴上耳机,今天这耳机让人格外心烦,弄得我耳膜痒痒的,涨乎乎的疼儿,我心烦地把它扯下来,扔出去的时候,手机随着它落到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楼上安静片刻,又开始让我心烦。
我曾不止一次透过后窗,见到远处模糊的线条勾勒出山峦的样子,近处的杨树林整齐地像一字的海岸线,风吹来时,绿树起伏无常。我想迷失其中,不理世间纷扰。
我站起来走到门边,推开门走出去。
外面是艳阳高照的正午,秋天天空很高远,北京的空中时常蒙着一层纱儿,朦朦胧胧
她就在这个时候走到我身边,随着哥哥叫我一声小弟。我回头看着她的身后,哥哥并没有和她一同出现。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有一点微红,这一点儿,慢慢的从我的心里,蔓延到我的全身,我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急匆匆地从她身边溜走。
很久之后,我还能听见她的笑和她的高跟鞋,一声一声,叩击到我的心上,如影随形。
我抓着粘土,用力握紧。
总是捏不好的粘土,今天我一点一点捏着,最后捏出她的样子,很奇怪,从来没有仔细地观察她,但我捏出她,很美。
我呆呆地盯着像她的粘土,忽然不清楚应该保留?还是把这一坨像她的粘土丢掉?最后我把她藏在桌子下面,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盖上一块画布。
她贴近我时,我的心变成一只小兔子,它想从我的胸腔里跳出来,我闻到一股,独特的香气,是她的味道。
我不由自主地站直,绷紧身体,僵硬地困在原地,这是我的画室,独属于我的天地。而她这个闯入者,却自如地穿梭其中。
碰翻了很多堆在角落里的瓶瓶罐罐,最后她停下来,用力拉开桌子下面的画布,那个像她的粘土露出来,和她对视。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牵起嘴角,想笑,又没笑。
“我哥去学校了。”
“你很棒,抓住了我的玉貌华容。”她指着地上像她的粘土。用无赖的调皮打趣我,笑得放肆自由。
我更加不安起来,用手不自觉地扣击着桌角。因为我不清楚该把我的手怎么办,放哪里都不合适,她离我太近了,我担心控制不了它们,怕它们不老实。
我向后挪了挪,和她保持一些距离。
“你怕我?”她把脸故意挨近我的耳朵,耳朵痒痒的,带着她呼出的热气。脑子里充斥着她的呻吟,像是勾引。
我想把自己挪开的,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嘴唇,我发了一会呆,大脑有些懵,她就势在我的唇上亲了一下,离开了,如蜻蜓点水。
“对不起。”她说,我看到她瞳孔里的认真,耐人寻味。我目送她匆匆的背影,从我的画室消失。明明是她招惹了我,心里说不清是甜蜜还是苦涩,好像是更多的难过,在我周围,一圈一圈地包裹着我。
她是我哥的女朋友,她叫韩清清。
我和哥哥是双胞胎,他喜动,我爱静。
哥哥叫李放,我叫李想。
从那次之后,我俩像捉迷藏的孩子,躲着对方,这种刻意的回避,让她的无赖和调皮、放肆地笑和假装生气的样子,越发在我的心里鲜活起来。
有一回我在画室忙碌,哥哥走进来,他和我说:“如果清清来了,你就说我不在。”
“为什么?”我疑惑。
“什么为什么?我想多点时间看书。”我看着哥哥,心想他并没有说实话。哥哥喜欢追逐天马行空的爱情,而我更喜欢细水长流的真实。
清清来了,我不得不迎接她,我想她会问我,“你哥呐?”她却没问。
在院子里荡秋千的清清是自由的,她看到我,笑起来,样子慵懒随性,我并不能恰到好处地形容她的与众不同。
上午的深秋有些微凉,我看到她呼出的气流带着白霜,被风送给我。远处的山迤逦不明,近处的她好似比山还要远一程。
她眯起眼睛好像在躲避阳光,其实她在看着我,直直的目光,像一把烙铁,滚烫地灼烧着我的肌肤,虽然她的目光只停留在我的脸上,我却感觉她看尽我深处的灵魂。
“我……我哥他不在。”我喉咙发紧,心里不安。
她严肃地看了我好一会,转而放松地笑了,“我来不是找他的。”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楼上,仿佛在说我什么都清楚。然后她从秋千上下来,走向我,挨近我时,她抬起手把一根头发从我的肩头拿开。
我想对她笑一下,可是脸和身体怎么都笑不出来,僵硬地站在原地,如同死亡一般,不能呼吸。
她的脸挨近我的,很久很久之后,她说“如果先遇到你就好了,谁是你的女孩一定很幸福。”我闭上眼睛,说不清楚是想迎合期待已久她的唇,还是想要躲避她给我的困扰。我能感觉到她给我带来的压迫。
我的理智被我的脚碰翻的瓶瓶罐罐唤醒了。
我俩呆呆地看着对方,差一点就越界,她的脸红红的,额头出现星星点点的汗珠,上衣纽扣开了两颗,露出雪白的胸脯,虽然仍有衣物阻挡视线,比起一览无余,更加有遐想的空间。我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并不比她好到哪去,我看到我浓密的胸毛,张牙舞爪,像我的心,凌乱不堪。
不清楚什么时间,我们在迷离中进了画室,我想哥哥还在楼上,他可能已经看到我俩在院子里的亲近。我的心因为愧窘有点疼。
清清离开时,她的背影像闪电,一瞬的耀眼之后,世界黑暗无边。她带走了我全部的光明,让我清醒不管我多用力,都不能留下她,她不属于我。
我感觉到湿湿黏黏的液体,从我眼里滴落到唇间,咸咸涩涩地泛着苦味的酸楚。
我走进哥哥的卧室,见他睡的东倒西歪,从来没有过,这一刻我很想很想成为李放。
有时她离我很近,有时又离我很远,远到我根本不了解她,她总是挑哥哥不在的时候来,又会在哥哥回来前离开。我感觉自己是哥哥的影子,在哥哥无法给予时,做了他的替补。
对他的愧疚日益加深,心却又喜欢在遐想中沉沦。
每次我对哥哥的愧疚从清清到来的那一刻开始,又会在她离开时退去。
哥哥、清清、我、丽浔,我们四个人聚餐时,丽浔看着我。这样的眼神很熟悉,让我想起,像及了第一次我看清清的样子。
丽浔和我们哥俩从小长大,曾是邻居,多年不见,丽浔的模样越发清丽可人。我想很多人都会对她动心吧,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兄长,他也坏坏地腆着脸歪着嘴角玩味地看着我。可我自己清楚,很多人里面不包括我。
我从洗手间出来,一股很强的力量把我拖进黑暗,用力吻着我,她说:“知道吗?我爱你。”在黑暗中我也热烈的回吻着她,因为眼睛看不到,但心醒着。
她霸道地说:“不许你爱上我之外的人。”
“我是你的谁?一直想问你,我是替补吗?”我痴痴地笑了,心里却荡漾着苦味儿。幸好有黑暗在掩护,我没有来的及滚落的泪珠,她看不到。
对方没说话,她用沉默当作回答,我听见她的高跟鞋离开的声响,清脆淡泊,想要把我踩到脚下,永远不能直立。我是否要匍匐一生,只为她一人活着,不在乎光亮?我是那么在乎磊落的人,偏偏对于感情这样龌龊。
我在黑暗里,很久不曾挪动一下,我听到一对男女在我身边,吻的热烈,我离开时,从身后听到,“丽浔我爱你。”是哥哥的声音。
我想哥哥来吃饭之前,和我说过要撮合我和丽浔交往的。我无奈地笑了,他现在什么都清楚了。
“她是我女朋友你不知道?”
哥哥盯着桌子下面的粘土,质问我。
“你还说撮合我和丽浔,而你做了什么?”
哥哥愣怔片刻又大笑起来,“为了女人,你敢和我顶嘴?”
“你爱她吗?我曾很长时间对你心怀愧疚,你轻易得到,你没有用心爱过任何人,你只爱你自己,你把风流当潇洒。你不清楚她的好。”
“我不知道,我喜欢征服,得到了,拥有了,又会好奇别人会是什么样。我是爱过她的,你这样说你哥,也是不公平的,现在平淡更多一点儿。为什么起初喜欢我的女人,最后都会爱上你?”哥哥在身后留下这句话,他背对着我,我看到他有些无精打采的脊背,并没有愤怒,相反有些失落透过来。
“哥,对不起。”我在心里说。仿佛他感应到了,他即将出去的身体,被他拽回画室。
定定地看着我,我刚刚想放松的心境重又带上桎梏,空气像冰凌,结满固体的冰晶缀满我的心里,占据所有缝隙,密不透风。像是哥哥用双手卡住我的喉咙,我条件反射般,咳嗦起来。
他看着我窘迫的模样笑了。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我心里越发难过起来,我希望哥哥打我一顿或对我发火。
“我不想伤害你,我担心你会因我而受伤,我很害怕,你能不这样吗?好像什么知道,又装作不在意,别太迁就我,在你面前我有点无地自容了。”我坦诚,心里装满沉沉甸甸的愧窘。
“我爱上别人了,就这样。”哥哥很平静,没有看我,也没有发火。
他的眼睛盯着桌下的粘土,眼睛专注又含有不舍,虽然只是一瞬,我却扑捉到了。
“哥,对不起。”我歉意地说。
“不是你的问题,我有感觉她的心飘走了,不在我这里。”
我看着太多的无奈透过他的瞳孔像我诉说,落寞从他的脊梁里扑向我。哥哥爱清清并不比我少。
我问清清为什么要接近我?
“我的理智在吵架。”她说。
当她的手爬到我的脸上时,我躲开她要纠缠的手,这手软软的,白皙纤长。我想我会把她的手,用黏土捏出来放到画室里。
我躲开让她很不适,我看着她的眼眶变红,又隐忍地变回本色。
我在心里猜,她爱我?她不爱我?
我想她是个喜欢偷心的贼,得手后,又随意丢弃的贼。
“李放最近在干嘛?”她问,她表情复杂,眼神凌乱游离。
长长的沉默,在空气中凝结。我不想回答,我知道她在等我回答。
“我请你吃饭吧,吃什么都可以。”我说。
而她蹲在地上,双手蒙着脸,嘤嘤哭泣,声音压抑几乎听不到。
我想我应该生气,对她发脾气,可是我很难过,心里郁闷,看着她娇俏的身形,毫无形象地哭泣,鼻涕眼泪混合在一起。我现在特别想打李放一顿。
她哭够了,歪倒在我床上,我呆呆地站着,像一棵树,一动不动,感觉我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她在我面前真的很放肆,毫无顾忌任性妄为,而我给了她这样的特权,所以我活该。
她睡着了,表情放松,放下醒着的不快。
我应该走过去扇她俩耳光才对,因为她的欢喜、难过里没有我。
我走过去,结果我亲了她的鬓角,她发间传递的香味扰乱了我的心神。我这样贱兮兮的人,可能世间没几个。
然后我上楼,在哥哥的床上迷糊着了。
之后有一双热切的手,自由放肆地在我脸上穿梭,她闭着眼睛,嘴里喊着李放。
我说:“我是李想”我捉住她的手,终止她的撒野。
她说:“我知道,怎么了?”
我推开她,“你还能再过分一点吗?”
“像我这样的人没有坚持的信念,他越是不理我,我越依赖他。”
“你是不是感觉我很傻?你喜欢一走了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你的吻和拥抱在我心里还是热的,你在我面前想我哥,你要多过份才算真过份?我给了你践踏我的权利吗?”我生气的时候,语气出奇的平稳。
“第一次吻你,我是认真的,我很紧张,因为看见你比我还拘谨,我就好多了。”她带着痛苦看着别处。
“从来没有什么人让我这样紧张过,那感觉不是很好,你让我紧张了,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遇见你?”我问她,更像自语。
“我不知道,我有时候并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可能行为上又做出一些完全错误的事。”
“我对你而言就是个错误,这样很好,因为我不用做决定,你替我做了,那就坚定信念吧,一直爱我哥哥不要变。”这间屋子,感觉是哥哥和她的房间,自己像个外人,天黑透了,心死绝了,满世界的黑暗只想埋葬自己,我欣然神往,等待消亡。
其实什么时候清楚自己爱上一个人,不是喜欢和着迷,那就是爱,我明白的时候,没有开始,就已结束。
之后很久我一个人在另一个城市,上学也工作。日子过的不咸不淡的,其间也被女孩追过,我选择忽视。
一天我在图书馆,我从书架这边和靠墙那边女孩的目光相遇,她手里的书落了一地。
我看着她的脸写满紧张,她走向我,一如从前。
“你在这里干嘛?”我问。
“我想你,想见你。”清清说,我看到她眼里慢慢增加的水雾,横在我俩面前,我看不清她的态度。
“你真奇怪,隔了这么久你说你想我?我要相信你吗?你突然出现,说想我,这意味着什么?”我问她。
“多亏你,我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清清说。
“我喜欢你的那段,愧窘多过欢喜,我不想要这样的感情,我不想以后都这样活着。”
“你有时很浪漫,有时也很绝情。”
“谁在乎浪漫,我更注重现实。”
“我一个人在外面漂泊,才发生那样的事。”
我没看她,看着别处,我担见她忧伤的眼眸,我会心软,一定会心软。
“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你敢作敢为,直面人生。即便你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我俩分开后,我没有再见李放了,我不该来这里,我很难过,终于体会到你当时的滋味,让人难以忍受,我现在愿意放弃任何事,只想和你在一起,是不是太迟了,我毁了我俩的感情。”她一边说着一边后退,最后转身奔跑起来,她像当初离开的我一样蹦溃,泪水挂满一脸,述说着见面后的失落。那是怎样的难分亦难舍,我最清楚。
我在原地徘徊,脚步凌乱,我知道不是非她不可,过往的时光悲伤多过欢乐,我更清楚没有她我一定不会快乐。我想过去几年我心里没有忘记她,之后可能也不会忘记,她像我的命运,拒绝和接受,都绕不开的命运,我想像我追上去,和我的命运和解了,我试图寻找她的缺点,她有太多毛病摆在那里,以后依然会存在,但我的心之前建构的冷漠,开始消融,否决了我之前的决定,所以我要追赶我的命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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