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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骂人的喻叔

爱骂人的喻叔

作者: 仙气工人 | 来源:发表于2023-06-11 08:38 被阅读0次

    乌云低沉了好几天,雨,迟迟落不下来,燥热的空气里,充斥着机械的轰鸣声。此时,车间里的空气粘稠得像没有开封的鲱鱼罐头,混合着不同人的汗臭,还透不过一丝风。

    我是一名仓库的管理员,在这个仓库里,有一个奇妙的组合:三个平均年龄在60岁的老头分别是:两个挂吊工、一个天车工。我是唯一的女同志,因为年龄和他们的孩子差不多,我通常叫他们叔。

    挂吊工们的工作有些危险和繁重。他们需要用一根绳子牵引天车吊起来的几吨重的钢板,一方面使单钩磁力吊保持平衡,以免旋转造成钢板损伤和人员的危险;另一方面保证垛位整齐,最大程度的优化库容。尽管如此,喻叔依然干的津津有味。

    今天倒运钢板的任务排的满满,刚干了一会儿,天车就去别的天车上作业,导致我们仓库的工作被搁置,尽管顶着巨大的压力,我们也只能干等着。

    每当这个时候,喻叔就开始借机咒骂天气了,他用苍老的声音操着浓重本地方言说一些歇后语,虽然词藻龌龊,不堪入耳,但是对于各种人体器官的形状和功能以及复杂的亲戚关系的形容、比喻,结合我们身处的环境和事件,却又十分形象,入木三分!我不得不感叹汉字的博大精深(恕我实在无法将他们的原话写出来)。

    每当这个时候,我会耳聋眼瞎,假装听不见、看不见;或者看向远方,假装此刻我真的不在这里;非得让我赞同他的说法时,我就只能尴尬地“呵呵”苦笑两声,看到窘迫的我,他就开始哈哈大笑,然后转移话题,比如他会大声地问:“丫头,今天中午吃啥啊?”我也会笑着回答道:“喻叔,你想吃啥,要不我请你吃大餐?”

    这个和我默契合作的大叔,已经60多岁了,是我们公司的外委公司的员工,也是土生土长的海边人,花白的头发,却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我忍不住好奇,鼓起勇气问道:“喻叔,您是不是混血啊?”他一本正经又神秘兮兮地告诉我:“我的奶奶是苏联的!”顿时,我不禁联想出,在那个战乱年代里一段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跨国爱恋!这让我对他的珍惜血统刮目相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了青光眼的图片,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又被喻叔捉弄了。

    喻叔总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红色工装,早上上班的时候,干干净净,下班的时候就又变得灰头土脸,工装上也晕上了一圈圈白色的汗渍。他的皮肤黝黑,仿佛飞舞的铁锈随着汗液已经渗透到了他的每一根汗毛孔,让他有了钢筋铁骨,不管我们遇到任何角度刁钻、难吊的钢板,只要一声“喻叔”,就能迎刃而解;然而长年累月的高强度作业,并没有将他累趴下,反倒是练就得腰板挺值,手臂的肌肉尤其发达,只是脸上的皱纹看起来衰老程度的远远超过了实际年龄。

    平时,我总是趁着天车离开的时间,我搬过一把凳子,“喻叔,咱不着急上火,快过来歇会,咱们休息好了,才能更安全、高效地干活!”喻叔迈着沉重的脚步,整个身体跟着左右晃动起来,笑呵呵地说:“还是我大外甥女好啊,不像$&¥……”得了,又骂了起来!

    要是说起喻叔骂人,那真是谁都敢骂,还要当面骂。他常说“我在工人堆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啥人没见过?谁也别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所以上到顶头领导,下到同事、门卫,遇到不平事,他总会忍不住骂一骂。有的人忌讳他的脏话连篇,有的人是心里发虚,反正总有一些人想要躲着他。

    有时候,喻叔的一通朝天谩骂,也能让人哭笑不得,平复郁结的心情。大批量混装原料把人折磨的头昏脑胀,奈何岗位人手不够,我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几千吨原料要精准到每一个板号、规格、材质等等,有的规格相同材质不同,有的规格、材质相同长度又不同,有的什么都相同又不是同一条管线,我需要一一甄别,然后分门别类摆放整齐。这个时候质量检查小组的到来,真是会让人头皮发麻:正在接卸、倒运的原料没有立即摆放垛牌,账本修改以后未能及时标注……这些吹毛求疵的质量问题好像能一下子摧毁我,我的一腔的热血瞬间被浇灭了,那种充满疲惫的失落,让我觉得自己和自己的劳动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

    喻叔替我打抱不平地骂了起来,“你看看,这些人又来添乱了!”“你们就张张嘴,我们跑断腿!”“你知道现实什么情况吗?”“都按你的本本上来,这些活没法干了,干的多错的多!”在喻叔的叫骂中一群穿着体面又干净的人,为了躲避来来往往的天车,顺着墙根灰溜溜的走了。

    我知道罚单并不会因此减少,我们都在追求自己想要的完美。只是喻叔的一通骂,仿佛打开了负能量的出口,发泄出去,让人又活了过来。

    喻叔除了这张令人闻风丧胆的嘴,安排的活儿都能干的干净利索,尤其是卸钢板的一把好手!闷热的天气,汗水已经将他的工装湿透,紧紧贴在后背,他咬着牙,瞪着混浊的眼睛,倾斜着整个身体,用力地拉着系着磁力吊的绳子,几吨重的钢板随之摆动,再利用惯性将钢板调节整齐,一张张钢板垒成了一块巨大的豆腐块!

    疫情期间,公司实行分流制度,员工上班,要从正门和物流门分流进入。但是物流门要多绕行两三公里,再加上修路施工,更是远上加远,喻叔就骂上了。门卫大爷平时一脸严肃,五十多岁对任何人都一板一眼,不苟言笑,见了喻叔,也不得不陪上笑脸,唯唯诺诺的解释“制度”、“命令”。

    我大体翻译一下,喻叔的意思,“制度可以理解,但是要根据实际情况执行啊!我骑个自行车多走二十里地,你三舅母知道吗?”“三舅母”是喻叔“骂人话”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亲戚,至于“三舅母”的由来和在其中的利害关系,应该没人知道了!

    此次事件一度被喻叔骂到了总经理办公室,引起了领导的高度重视,进行实地调查,确认了物流门施工修路的问题,经过全面的研究、分析,重新设计了防疫方案。

    “老高,明天我倒班,咱们钓鱼去啊?嘿嘿嘿!”喻叔听说朋友昨天在河边钓了三四十斤鱼,心里有些发痒,他说能卖二百多块钱呢!他把手机举起来看了一眼,一边嘴里说道:“我不爱吃河鱼,河鱼不好吃,有土腥味。”

    喻叔看了我一眼嘿嘿笑了起来,有些骄傲地说道:“我这工作就是稳定,挣不了几个钱,哎呀,哈哈哈哈,哪挣了那么多?这不是嘴馋了嘛!”

    又把手机高高地举到耳朵的右上方:“啊!哪天你去钓海鱼再叫我吧!下周我都上夜班,白天有空!”挂了电话,喻叔头头是道地给我讲起了不同季节该吃什么鱼。

    喻叔这个本应该退休在家,安享天伦之乐的年纪,干又苦又累的挂吊工人不算,还舍不得放过一个难得的休息时间。平时是十二对十二小时的工作,轮到倒班的时候,还要连上一天一夜的班,每次来的比谁都早,检查绳子,查看垛位,在我看来都望而却步的艰苦工作,真不知道是靠什么毅力坚持下来,何况他还有些甘之如饴。

    我也是见过干干净净的喻叔,还骑着那辆穿梭在车间的自行车,后面带着他的小孙子。孩子穿着时髦,搂着爷爷的腰,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冰激凌。原来下班后,喻叔是这样的,白体恤被肚子撑得圆圆的,黑色短裤,这次,是真的皮凉鞋,慢悠悠地瞪着车子,眼睛乐成一条缝,完全一副悠然自得、退休老干部的神奇模样!

    这大概就是他累弯了腰、流尽汗水也要换来的一刻吧!我抬眼望去,喻叔又爬上了一个高垛,皮肤黝黑,褶皱里蓄满了汗水,在慢慢走向苍老的岁月里,阳光都不愿深入探究,舍不得去为他们折射出光彩,只剩下他低沉的嗓音,冲着天车呐喊:起!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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