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上幼稚园的小伙伴,总是羡慕我有一位美丽的妈妈。别人的母亲身材臃肿,面容暗黄,皮肤干扁枯糙,只有我的妈妈,修身苗条的身材,乌黑靓丽的长发,吹破可弹的皮肤,以及温柔的语调,就像一股温泉,慢慢令我沉浸其中,一路上牵着她柔滑的手,最开心满足。而今,三十而立的我,面对刚六十出头的母亲,内心不想承认她已老去的年龄和容颜,不想承认这份随着时间而丢失的青春是因我变得不留痕迹。
印象中的母亲,永远是一位美丽的女人,她的美丽传遍整个小巷,每天都有不同的男生尾随其后,学校里每处街角回荡着她在广播站发出的温柔甜美的声音,那优美轻盈的身姿在舞台上演绎出一段段华丽的舞蹈,母亲,于我而言,是一只白天鹅,一只高不可攀的白天鹅,即使她嫁个我的父亲,也丝毫没有减弱她的优雅气质和姣好容颜。结婚照上的他们意气风发,风姿卓越,母亲甜美的微笑,深刻地印在我的脑海中,尤其是她身穿白色衬衫,假意叼着香烟的帅气模样,那样的酷,当洋装穿起,又是另一番美的享受。
可是,美丽的白天鹅,却生下丑小鸭的我,别人都说,眼睛不如母亲大,面容不如母亲漂亮,动作不如母亲灵活,思维不如母亲敏捷。尽管如此,她依然很爱我,把我当作手心里的宝贝。
我的出生,带走了妹妹的离去,母亲强压着内心的痛苦,竭尽全力地与父亲共同照顾我。听说,以我2斤8两的迷你体重,也引来当时整个小巷的关注,只不过是好奇的张望,谁都不敢保证,这个关在暖箱里一个月只长了一两肉的小家伙,能够安然存活,即使幸运,也会有智力和身高的缺陷。可想而知,父母亲的压力有多大,一个走了,另一个的身体差到随时可能走,继续还是放弃,在无尽的夜晚,在母亲的怀抱中,时间悄然飞涨。
白天,母亲在工厂车间干活,呜呜呀呀的机器声震得人的耳朵听力极度下降,那机床上飞出的油沫子烫得皮肤发红出泡,十个小时长久的站立后,回到家的她还要照顾饿肚子的我。唤作其他新生儿的妈妈,可能会向丈夫撒娇,可能会对孩子不管不顾,可能会嚎啕大哭,母亲,并没有,她的倔强,不容得她向生活屈服;她的倔强,逼迫她独自完成工作和生活两座大山压下来的重担。她的倔强,像千百年站立的松柏屹立不倒,坚强又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在她那颗炽热跳动心脏的怀抱里,伴着这份心跳,我安然入睡。
那时候,母亲的奶水不够,都是用奶糊或米粥喂我,肠胃虚弱的自己,前脚刚吃完,后脚就已经拉的尿布来不及换。夏天这样的情况,还好,大不了屁股全漏,冬天,真是苦不堪言,尿布碰到下雨天,湿嗒嗒地阴干,最后,是父亲拿着一块块的尿布放在煤球炉边烤干。听说,带一个小孩特别累,那我的出生可能带给他们是平常孩子的两倍,每每写到这里,心中充满干涩,眼泪喷涌而出。母亲,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变得苍老吧。
年轻时候的母亲,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为了事业,肯熬夜加班,拼命把领导交代的事情做好做踏实。本来可以有机会继续学习,却因为不凑巧怀了我而停止,之后的职业生涯是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为了更好地照顾我的身体,当时上小学的自己总是往返医院与家庭之间,她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工作,几十年后,过往的同学和同事升官发财,而她永远做着粗糙的体力活,累到把自己的身体也做伤,之后因为没钱开刀,忍受疼痛,在医院保守治疗时,打针的孔多到再也无法容纳新的皮肤,淤青肿块,家常便饭,那样的日子,竟然持续了一个月。
出院后,面对我昂贵的学费,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同时打两份工。一份是宾馆保洁员,另一份是自己租的店面。夏天,我和爸爸在家里享受空调慢慢吃饭,母亲在店里忍受蚊子的侵扰,匆匆回家吃饭后,又匆匆离开。每到外出进货时,一个中年女人带着一个傻不愣登的孩子,到处走在城隍庙的每个角落,和店家为了一分钱或一毛钱,苦苦砍价,从太阳升起到夕阳落下,我和母亲坐在拥挤的公交车上,看着一麻袋的东西,相视而笑,因为有所收获,因为我们的小家感到开心雀跃。三年后,街上开店的人家越来越多,我们家的小店生意稀松,终于忍痛割爱给了下家。没了小店,母亲的心里总是空落落,晚上回到家里,一时忘记这个事实,又跑回那个租店的地方,结果看到别人家的店面,怅然离开。
有时候,我常常气愤地问她,妈妈,如果你不是那么倔强的话?或许可以活的轻松自在。为什么不听我和爸爸的话,其实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你的倔强,给我和父亲带来很多的压力!你老是喜欢用自己的意愿强迫我和爸爸!
那时的我,处在青春期,根本不能想象这番话对她的内心产生多大的伤害。其实每个孩子都是父母手心里的宝,有些父母的教育方式或许过于偏激,他们对孩子的期望过于高远,他们打骂孩子的次数过于频繁,她们对于生活的方式过于执拗,全是出于爱。这样的行为,只能表现出他们,是再平常不过的父母了,天底下从来没有完美的父母亲,长大的我们,需要学会理解和包容他们。
高考升学,是一个家庭所面对的头等大事,母亲,不懂如何填报志愿,我也不懂,她忍着腰伤,向已经上大学的家长或大学生请教,认真的劲头好像参加高考的其实是她。高考那天,母亲住院了,父亲骑车载我去学校考点,炎热的天气,没有驱散门口焦急等待的父母亲,也没有驱散我母亲焦虑的紧张感,而我,像个不懂事的天真女孩,完全不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如果那时更努力点,考上更好的学校,是不是能让她高兴点?可时间回转,我还是不会懂得她的期望,还是会在高考前夕看漫画,还是会就学习多长时间与她争吵不休。请时间使者能宽恕我的任性,将美好的希望替代曾经的遗憾。
母亲说,一个女人是否能持家,在于能否好好经营家的财物。她,言出必行,特别节约,知道她的朋友都认为她很抠门,其实是被穷给吓怕了,很多的费用支出不会因穷字而免费,很多的事情不会因穷字而忽略。即使大学时的我做着许多份勤工俭学,也填不满每年的学费和住宿费,即使交通来回需要一个小时之多,她也会和父亲带着满满的水果和生活费,留着汗水,急切送到我的宿舍门口,生怕我不肯好好吃饭,没有营养,这就是父母爱孩子的方式,自己节约到极致,为孩子,特别大方的付出。
虽然我高考失利,没有考到理想的学校,她依旧遵守诺言,花了一万元买电脑作为奖励。这一万元在那个年代,别人的父母是完全不能理解,因为这些钱能干许多事情,能支撑几个月的生活开支,为什么要花费在孩子身上。有些邻居甚至会当面耻笑母亲的愚蠢行径,可她从未反驳或认同。
诸如此类的事情在我的生命中已经反复出现很多很多次,有些被淡忘了,有些仍然历历在目,有些却是刻苦铭心,如同看到母亲满头白发刺痛了我的心脏和眼眸,心碎落了一地。我想自己是无法用世界上更好更多的东西来弥补她对我这浓厚的爱,她为我做出的牺牲已经太多太多了。
昨天有幸拉着母亲去看一场话剧,母亲说,年轻时与父亲谈恋爱期间,经常看的就是话剧,现在,她老了,已经是那种无法投入其中,会被年轻人耻笑的年龄了。我笑了,看着这位美丽而倔强的女人,答道:你在我心中美丽如初,时间不会折损你的半分容颜,不会减化你曾经追求自己的心,请再任性一点,不要拘束,不要为我和家庭,想穿什么,想吃什么,想看什么,想爱什么,请再任性一点吧!
仅以此篇献给我美丽而倔强的母亲,亲爱的妈妈,虽然平时遇事会和你抬杠,家务活太懒都丢给你,工作忙到忘记你的生日,但请相信我,依然爱你,初心不改。
爱你的女儿。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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