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的主题不少,表达思念之情的也不在少数。台湾大学教授刘少雄先生说,唐诗宋词中有一种思念模式是“我思君处君思我”,这是一种双向的思念,是一种虚实结合、相互呼应的情感表达。
这一表达模式,由来已久。
先来看汉代文人创作的《古诗十九首》中的一首。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这四句从思妇的视角写出她对远方游子的思念。“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这两句转换了视角,从游子来写对家乡对妻子(情人)的思念。“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最后两句及可以看着是游子的心声也可以看着是思妇的心声。整首诗从思妇和游子两个角度交错叙说,表现出了丈夫和妻子之间的强烈的情感,既表现出对“离居”而不得见的忧伤,又表现出哪怕孤独终老也深深思念爱恋对方的“同心”的决心。
唐代诗人杜甫,在他的《月夜》里,也写出了这样一种相互思念之情。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安史之乱后,诗人被禁在长安,望着长安的一片月,诗人非常思念在鄜州的妻子和儿女。但诗人却反其道而行之,不写从自己如何思念开始,而从妻子“独看”鄜州月开始写起。既是“独看”,肯定有过“共看”,这样的写法,既写出妻子对丈夫的思念,又写出了丈夫对妻子的思念。“独看月、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是写妻子因为思念丈夫而忧心忡忡、夜不能寐,而“遥怜”和“双照泪痕干”是写诗人对妻子无尽的思念和心疼。
北宋词人柳永的《八声甘州》和欧阳修的《踏莎行》,与前面的两首诗有异曲同工之妙。
八声甘州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上片写景,但景中有情,把衰减的秋气与词人内心的悲哀融合在一起。下片由景入情,写对故乡亲人的怀念。“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通过词人虚构细节刻画佳人那种“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思念之情,结尾再由对方回到自己,“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好似与佳人对话,呼应开头“倚阑”远望之时的愁苦。
踏莎行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
词的上片写春天离家远行的人途中所见大好的春光引起了离愁别绪,下片中的“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换个视角写楼上的思妇看着远去的人的缠绵深切的思念之情。“楼高莫近危阑倚”仿佛是远行人对思妇的理解和嘱托,“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最后两句更是写出了思妇对远行者的一往情深。
当代诗人郑愁予的《错误》,看似写法与前面几首不一样,其实是对这种双向思念的一种活用。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诗中的我只是一个过客,却让小巷深处苦苦思念远行人的少妇产生了错觉,以为是思念的人归来了……又是那种“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深深失望。诗中的游子和思妇不是相互思念的关系,但“你”和“我”的人称和反应,产生了彼此呼应的效果。
从汉代一直到当代,可以看出诗词中相互思念的表达模式在被历代诗人传承着,运用着。这就是诗歌生命力的表现吧。
奇帆齐微课 22年度年度营第221篇,1470字,共33439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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