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原来就是一场告别。
2020年3月10日,夜。
16岁的时候,我背起行囊离开家乡。只知道自己要去上学了,而我不知道的是:那其实是决定我未来人生的一次出发;是我真正离开家的开始;是我告别无忧无虑独自面对生活的开始。
从那时候,我就每年只有在假期才能看到姥爷,他几乎每天来我家。来了也没啥事儿,坐在凳子上跟我们一起看电视,最爱看抗战剧,把小日本打的抱头鼠窜,姥爷就开怀大笑、手舞足蹈。
姥爷皮肤白里透红,这时候就更喜盈盈的,像个孩子,像个老顽童。然后,还要底气十足的飚出几句日本话,“颐指气使”的样子,我们也听不懂,但看那架势,就是很得意、很解气、很自豪。姥爷年轻的时候,东北沦陷,给他留下了一生的印痕。
武侠片、警匪片,姥爷也爱看,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文质彬彬的外表下是一颗侠客的灵魂吧。让我总以为自己“仗剑天涯”的梦或许也来自于此。
姥爷一只耳朵在年轻的时候就听不见了,年纪大了以后,另一只耳朵也变得越来越重听。但是很意外,你跟他说点啥事,以为他不知道,结果他比你还清楚。我妈说,你姥爷每天走街串巷的溜达,啥不知道啊?原来“高手在民间”。
但是姥爷,也很多时候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姥姥很早就去世了,没给我留下任何印象。姥爷就一个人,上班、退休、家里家外,四个儿女,一群孙子和重孙,过着平实无华的生活。
姥爷特别节俭,好衣服总是不舍得穿,好东西总是舍不得用,放在红漆木大柜里,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和姥姥结婚时的大柜,是不是把东西都放在里面,姥姥就会知道他过得很好。
姥爷的身体一直倍儿棒,好到让年轻人都很羡慕。他每天乐乐呵呵,从来没看过姥爷生气、发愁,我们一直以为,姥爷会活到100岁,而且是没痛没灾的。
但其实有两次也很惊险,一次车祸,奇迹般轻伤;一次是在90+高龄突发脑出血,医生都说年纪太大了,不可能恢复。但是姥爷三个月,手就能握拳、使筷子,腿就能站起来行走。虽然不像以前健步如飞,也惊呆了一众人。大家开玩笑说,这老“shen xian”可不得了。
姥爷一直不糊涂,眼神儿特别好,每年去看他的时候,他会一直让我坐在床边,然后第一件事儿就是特别高兴的打听我的女儿、打听小唐。我知道,他可能只是想对我说,一个人离家在外要过得好啊!
2018年4月,姥爷脑出血后我第一次去看他。他很开心,忙不迭地让我看“长出黑头发了,掉的牙又长出两颗。”尽管之前听妈妈说了,亲眼看到我还是有点懵。白发下面一层黑绒绒的毛碴,新长的牙就在原来的位置,还长得挺大、是正常的牙。我立马笑的不行:“姥爷,要不人家说你“老shenxian “呢!太厉害了!我要能像你就好了。”
姥爷对党有着深厚的爱。也是那一次,我给他一点儿零花钱,他却很得意的从床被下边拿出一摞儿,“你看我有钱。共产党好啊!到月就给开支。”姥爷还特别拿出他的退休证给我看,一个小小的红本本,他像宝贝一样放在身边,很骄傲的举在手里,我想那里面饱含着的是他对党的感恩、对工作的无憾和心里的知足吧!
我说姥爷别动,咱照两张相。姥爷特别配合,举着小红本,像举着他心里的一面旗。这也成了我手机里姥爷唯一的、永恒的影像。
今年姥爷94岁。永远的94岁!
原来生命就是一场告别。
对于姥爷来说,也许是团聚。
近半个世纪的等待,终于可以跟姥姥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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