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时候,富士康跳楼事件正闹得沸沸扬扬,每天一上班大家都在关注,跳了没,第几跳了?网上也有很多讨论的文章,各种观点层出不穷。
同事们在办公室也讨论这件事,多数人觉得是那些孩子娇气吃不了苦,没责任心,自己一死一了百了,却把巨大的创伤留给亲人。
我想起去年自己一整年的时间里,很多时候都有过轻生的念头,只是没有付诸实施而已。二哥也跟我说过他来深圳的前几年,遭遇低谷的时候也想过自杀。许多年前,大哥毕业来深圳时,找不到工作,曾经去应聘搬运工,可是人家还不要,说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已成往事,可是真正的经历当真有那么云淡风轻?
我想这个社会大部分像我和哥哥们一样,来自没有显赫背景,没有雄厚财富的家庭。所以大部分年轻人在初入社会,被残酷现实撞入绝望与迷茫的丛林中时,都曾经在轻生的悬崖边徘徊吧,差别只是在于有没有跨出那一步而已。
曾经看到有人这样驳斥那些轻生的人,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真是不能理解。在09年以前,我是赞同这句话的。
如果不曾有过轻生的念头,的确是不能理解那种感受,多数人轻生并不是因为害怕什么,而是因为对世界的失望。那时候我也天天在心里吼叫,生活啊生活,你欺骗了我!可是后来我突然意识到,生活从来没有欺骗我们,反而一直在试图告诉我们真相,是我们自己拒绝相信,那些轻生的孩子只是用最决绝的方式表达了他们的抗议。
有一天上班时,兼职业务员过来了,他一走过来就对坐在我对面的网管阿胜说,阿胜,昨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你和你老婆了!
我感兴趣地问阿胜,你们去参加什么节目啊?
阿胜说,是我老婆参加一个文艺比赛,弹古筝呢。
我来厂里不到一个月就知道有个女孩子会弹古筝,是坐在阿胜前面的文控霞,因为当时传说她要在年会上表演,我当时还惊讶,没想到这种地方居然也有文艺人才。
中午兼职业务员请我和Agnes吃饭,谢谢我们帮忙跟单,他和霞是安徽老乡,所以也请了她。
路上我想起早上说的阿胜和他老婆上电视的事情,就问霞,你是不是在阿胜老婆那里学古筝啊。
是啊。
多少钱一节课啊?
级别不一样学费也不一样的。我现在是七十了。
那如果是基础的呢?
五十。
每天都上课吗?
不是,以前刚学的时候一周上一节,现在两周上一节课。
我想,如果只是一个月两百块钱的话,我也是学的起的呀。于是说,那我也要学。
霞说,可以啊,你去跟阿胜说嘛。
大家只当我是随便问问而已,可能大多数人问过价格之后,也会说一句我也想学,但多半不会去实施。
我自小对乐器有一种接近于渴望的向往,小时候有个朋友是弹电子琴的,天天被要求在家里弹至少半个小时,她是觉得苦不堪言,我却非常羡慕。高中的时候班上有个女孩会弹古筝,有一次元旦晚会要表演,下午的时候她从家里搬了古筝到学校,放在教室外面,随手拨了下弦试音,我当时在教室里听到,惊为天籁,从此对古筝念念不忘。
大学里,经常有古筝培训班到学校做宣传招生,我以前一直以为乐器必须从小开始练,但是看到培训班的条件,才知道原来成人也是可以学乐器的,而且古筝相对来说可以速成,我去过一次,其实也并不贵,但是那时候是穷学生,靠爸妈发工资的,所以终究只能止步于心动而已。我常对朋友开玩笑说,我有好多梦想,学乐器,学画画,一个人去旅游,可是都与钱有关。
这一次偶然知道的信息让我发现,原来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近了其中的一个梦想,我一直只是对古筝心存向往而已,但是从没有真正想过有一天要去实施,但是此刻发现钱已经不是问题,其他条件如时间也便利,我这一下惊喜不啻于长期被缚的飞鸟突然解放翅膀的的快乐。
次年去辞职去上海的念头依然坚定,但是毕竟还有半年时间,半年时间可以学到什么程度不太清楚,但是哪怕是对音乐有一点了解,都会让我自信些,在会乐器的人面前,我总会不由自主地生出自卑情绪。
我怕自己耽得两天,瞻前顾后又改变主意,所以周一上班时,我就问阿胜,你老婆是不是教古筝啊?
是啊。
我想学。零基础可以吗?
没问题的。
那多少钱一节课呢?
虽然从霞那里知道了价格,但总是跟当事人确认一下比较靠谱。
跟霞一样啊,五十。
那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带我去见下她吧。
行,我老婆明天晚上有空,下了班你去我家吧。
第二天吃过饭,我和阿胜一起走去他家。路上和阿胜聊天,听说他老婆一共带着三十多个学生,周末的时候早出晚归,一天跑好几个培训中心。有些学生和我一样是平时晚上去他家上课的,在白坭坑的就有四个,我们厂除了我和霞,还有一个报关员的女儿,只有九岁,在她那里学了两三了,已经过了四级。
他老婆叫蓓,也只比我大一岁而已。到了阿胜家,蓓正在厨房里切菜,听到我们进门,走出来和我打招呼。她瓜子脸,头发及腰,因为长期练琴,古典气质明显。因为是同龄人,我就叫她蓓,大家也不觉如何拘束。
蓓说,我最欣赏你们这种好学的人了,会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学点东西。
我只是特别喜欢古筝,很早就想学了,不过是现在刚好有机会。
蓓把她之前参加比赛的奖杯拿给我看。我心想,对我这种完全的乐盲,还用不着这样树立威信呢,基本上我对会乐器的人就自然有种崇拜之意。不过也很配合地表示赞叹。
后来她又弹了几首曲子给我听,一首是通俗曲《女儿情》,就是《西游记》里唐僧在女儿国那段的插曲。一首《渔舟唱晚》,一首《战台风》。
我听完《渔舟唱晚》,说,哇,这么快,看起来好像很难呢。
蓓说,这是四级的曲子,一点都不难,你弹半年也就能弹这首了。
我说,真的吗?心里表示没信心。
这一天只是去见老师,并没有上课。蓓建议我学一段时间之后再买古筝,因为很多学生都是出于兴趣开始学,但是后来多半不能坚持就放弃了。
我很自信地说,半途而废不是我的风格,不过我现在本来也没钱,是需要等发了工资再买琴。那时候我刚好把存下的钱都寄回去给爸爸做寿了。
我说半途而废不是我的风格这句话时,心里并不像看上去那么自信。鉴于自己一年换四份工作的经历,说此话不免于心有愧。不过好歹我现在已经知道这个道理,而且我有意把话说满一些,不给自己留后路,学古筝是自小就向往的事情,如果连自己感兴趣的事情都不能坚持,那我就真的是totally a loser.
蓓把教材给我,让我回家看一看。第一节课定在下一周星期三晚上。
周三下班吃完晚饭,走出宿舍门,初夏的傍晚水泥地散发着余温,路边的植物散发出夏天的味道,经过我们厂的大门时,看到厂房后的天空隐隐透出橙色的余晖。我双手合报着那本教材,恍然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在大学里,这是去上课呢。曾经重复了十几年又中断了几年的事,在此刻这个工业区里竟然又拾了起来,而且是古筝课。此刻梦想照进现实,真正跨出这一步时,有些兴奋,有些忐忑,有些期待,乐器对此时的我来说,还是一个充满了神秘的未知世界。
蓓教了我筝的构成,认弦,最基本的指法托。一节课的内容需要课后一周的时间来练习和消化,蓓说我现在还没有琴,可以每天晚上去她家练,我住在厂里,走到她家不过是五六分钟的时间,很方便,但觉得这样未免太打扰她们,只是不停地推辞。蓓很认真地说,不管怎样,你课后都需要练习,这样,那你周末来我家练习吧,以前霞刚学的时候,也没买琴,就是在我这里练的。我只得答应。
接下来的几个周末,我就在上午的时候去蓓家里练琴。蓓周末是最忙的时候,一大早就出去了,阿胜和他妈妈还有他儿子在家,我练琴的时候,他们也很随意地做自己的事。
我练了两个小时,自觉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回去的路上,心里想着,自己还是要快一点买琴的好,现在刚开始学,内容比较简单,一周练两个小时还凑合,以后内容越来越复杂,只怕练习的时间会不够。
我早决定学古筝之前,就已经跟同宿舍的人打过招呼,说我要买琴,并且每天至少要练两个小时,如果她们介意的话,我就搬出厂去外面租房子住。
她们都表示没有关系,说,免费欣赏音乐,多好啊,又不是噪音。
我呵呵地笑着说,只怕你们太乐观了,我刚学的时候肯定弹不了什么曲子的,不过是反复地练指法而已。
她们还是说,没关系,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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