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昼夜温差已经很大，早晚不得不套上的外衣，在中午便要捂出一身薄汗。
我们裹挟一阵凉意，蹦跶着跳进最近的一间餐厅。
将近晚上七点，正是忙碌了一天的人群觅食填满五脏庙的高峰期，菜品速度很慢，免费的绿豆汤散失了最后一丝温度，王先生略有不舍的放下勺子。
“冬天了，应该准备些红茶、姜汤，老板真是小气还拿夏天没用完的绿豆搪塞我们”有一句没一句，我望着邻座一对气氛诡异的男女，漫不经心地对着王先生嘟囔。
“喂，服务员，你这绿豆汤里有虫子啊”邻座那位男士大声嚷嚷起来，天气这样冷他还穿着短袖，手臂的肌肉紧绷像要裂出来，他对面的女士倒是沉默着，没见有什么动静。
过了几分钟，服务员为他们换了绿豆汤，而后拿走他们的菜单。“我们的菜里面不用放虫子啊”那个男士点燃一支烟，望着服务员着补似的大喊一句，继而又和女士热聊起来，期间不乏浅笑和莫名的暧昧。
我拿出手机给王先生发“那个男的逼逼叨叨的，像个装逼犯。”
王先生看一眼，悄悄说，肯定是不正当关系，没准是小三。
我忙用手肘轻撞他，让他打住。然而，在这样狭小不足3平米的空间，有这样蛮横的邻座，难免影响胃口。门外的风渗进来，吹拂着店内摆的装饰干花，花瓣一起一伏仿佛时刻要掉落，我俩都不禁缩了下脖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话题聊到了老家，王先生计划着下周末休息的话，带我回趟老家看看他奶奶，说现在她年纪大了，家里人都不让她干太多农活儿，架不住她自己要倒腾，非要下下地干活儿，说这样日子都过得快些。
突然小时候的记忆像见了饵的藏在沙底深处的小鱼，就这样被轻易诱出。“没事的，让她干吧，老人家自己也知道分寸的，你看我奶奶，80多岁了还下地干活儿呢，身体壮得的像头牛”我怀着莫名的自信教育王先生，仿佛我那80多岁的老奶奶就是我这番论调的有力论据。
“也要适度嘛，不是不让她干，干一点点也能锻炼身体”王先生倒是表示赞同。
“真的，我奶奶是我们全家二十几口身体最强壮的，真的是很硬朗的身体啊，你看，2018年的时候被车子撞了浑身是血不得动弹，送到医院去医生说要开脑，后来家里集体商量年纪大了手术风险太大，硬是住院打点滴慢慢保守治疗，那个时候多危险，四兄弟都已经被爷爷喊回老家交待遗产分家了，结果呢扛过来了，医生都说是奇迹啊；2019年吧，自己在家又摔倒了，腿骨骨折，做手术打钢钉，85岁的老太太了诶，还是慢慢调养恢复过来了，你说身体硬不硬，我们家里都说她这是常年劳作的好处，锻炼到了身体。”咬着鸡腿也难阻止我的倾吐欲。
“那时候啊，我们几个小孩就住在乡下，奶奶每天早上好早就起床五六点就烧柴煮粥，然后去家里门口的池塘洗衣服，洗完就回来喊我们起床吃稀饭，然后她就下地了，一直到下午一点多才回家，爷爷又不会做饭，所以那时候我们吃饭就很晚，总是要到两点多吃午饭。夏天的时候中午就午休一下，在我们家那个，摆着爷爷奶奶千年屋的天井那边，上次带你去的那个地方”我眼神急切，想要知道王先生是否还记得那里。
“嗯知道，我们那时候也是，爷爷奶奶早早就做好了自己的寿条”
“嗯嗯”他记得那个天井让我非常满意，感觉自己的讲述一来一回有回应，“很奇怪，小时候天天围着它玩耍也不觉得害怕，夏天爷爷奶奶放张长凳我们就在旁边午憩，后来长大了反而知道怕了再不愿意一个人在天井待着了。”
邻座的男女不知聊起了什么，女士捂着嘴“优雅”地笑的浑身颤抖，男士大着嗓门抽烟的手上下笔画大有指点江山之风。
“爷爷呢，不帮奶奶干活儿啊”王先生好奇的来一句。
“爷爷是地主家的儿子，后面又当了干部，不会干农活儿，但是他每天给奶奶送茶水，特别是夏天的傍晚时分，估摸的奶奶自带的茶水喝的差不多了，他就用以前装罐头的那种大玻璃罐子啊，倒满开水然后加白糖，去给地里的奶奶送茶水”。
说着这些事的时候，画面就浮现在眼前，仿佛这些事情就发生在上周，他们并没有离开我很久。我喋喋不休，甚至想把奶奶干活的几个山头，爷爷带茶渍的水壶，烧柴火的灶台，小孩子洗澡的大红盆和准点报时提醒爷爷开电视看天气预报的大摆钟一一描述给王先生，或者说是讲给自己听。此刻我又回到老家，也是初冬夜幕时分，这个时候奶奶应该在烧火做饭，松树枝叶燃烧把厨房熏得乌烟瘴气，爷爷一把关上小门，烟味夹杂着饭菜香一同被阻隔在了厅房前，他弯着腰把热得快放进水壶给我们几个孩子烧洗脸水，我们嘻笑着趁机去拿柜子上的蚊香片，划燃火柴点上，迅速扔进沙发底下，瞬间客厅就和厨房一样，被蚊香片急速燃烧产生的驱蚊烟雾笼罩着，混同门外的月色，迷蒙一片。
“”那天井里的寿条哪去了，不是禁止土葬了吗”王先生冷不丁把我拉回人满为患的餐厅。
“爷爷去世的时候政策还没有出台，奶奶去世的时候就只能火化了，那一条寿条可能被政府收走了吧”。
我还是会经常梦到他们，好像他们一直在身边。唯一的遗憾，大概是没有早点遇到王先生，带给他们看看，让老人家安心。
吃完饭身上暖和起来，和王先生相拥着出门。
真是一顿美好的晚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