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我只有50厘米, 但我穿着大衣,腿上是西裤,腰间还有一条峥黑的皮带。我的手粗糙却很小, 一根手指被烟熏黄了。 我脚上穿着皮鞋,是奥康的。 一根烟在我嘴上叼着, 我的头看着实在是大了点,但我却控制不了,正如我控制不了我的身高。
其实我不爱抽烟的,但我要彰显自己接近30的年龄,正如我穿西服实在另类了些,但我还是要穿的。
今天我同她吵架了,我抬头能看到她的裙底,很诱惑,但我不想看,所以我叫她不要穿裙子,她答应了。 她的腿就比我长了。
有一次她把我抱在胸前,叫我吻她,我答应了,就吻了,我觉得烦躁。 但那之后她就很喜欢抱我。 我从不提今晚一起睡吧,她也不会提,我们很有默契。 但她喜欢抱我,她以为我也喜欢的,其实我是不喜欢的。
今天,她伸手从我腋下而过,腾空的一瞬间,我觉得往日压抑下的暴躁也瞬间腾空了。 我狂乱挣扎,怒吼:“你妈的别抱老子。” 打了她好多下,她吓坏了,失手。我掉到了地上,就如失手从妈妈怀里跌落的孩童。 我是屁股着地的,很痛。我站起身,不觉中已经平静了。 她在哭着,轻轻的。 我抬起头想看她,却只看到了她的衣服,她离我太近了。
我苦涩的笑笑,说:“就这样吧。” 开门离去。 我知道她不会挽留的,因为她知道这样她会更好。虽然她哭了, 但我知道她绝对不是因为爱我而哭的,我想是因为做不到当初自己所预想的而哭吧。 也搞不懂当初为什么会自信满满的在一起。
我是不该拥有爱情的,因为我是个侏儒。
我在路上走着,行人们自以为不着痕迹的瞟我,其实我都知道的。他们不拿正眼看我,大概是想照顾我的自尊吧,岂知这样更伤我自尊。 我想我不该总把自尊挂在嘴上的,那是徒增烦恼, 我搞不懂自己被俯视了那么多年,为何还是不能习惯。 或许像我这样的另类就该躲在家里不出,亦或是躺在街上乞讨,是不该这样悠闲的在街上散步的,心安理的的。
一些痞子聚在那处对我指指点点, 我想这种人该是在社会底层打滚的自尊仅剩一丝了,看到我应该升起一种优越感吧。他们如果能借此想起自己也还算幸运的,那也是我的一份功德。
几位打扮时尚的女士与我擦身而过,确切的说,我是擦她们的大腿而过的。 裹着香风, 我能看到他们丝袜孔里的白肉,离得太近了。 我想她们不该是没看到我的, 该是想比比我到底多矮吧。 如果事实能让她们有一天的快乐情绪,那也该是我的功德。
我又想到彼时我是不该对她发火的,平静的分开更合适些。 却是她对我太过柔顺,让我有了怒吼的底气。 像这几位女士,我是不敢发火的, 因为我是一定会吃亏的,不管是话语还是肢体。
因为我是个侏儒。
冬末春始,今天我满怀希望的站在街上那所药店门口的称量机上。 能测出身高和体重,很好的东西。 毫无疑问,我又一次失望了。 我习惯了, 这么多的春夏秋冬。失望也谈不上吧,我已经麻木了。 我很好奇为什么吃了这么一年的食物,怎么就不增丝毫,我也不见得饮食如何健康。 想起从前父亲说的话:不如喂狗,狗吃了还能摇摇尾巴。 是吧,不如喂狗呢。
我转过身的时候,看到一群人围着。我心想围着做什么呢? 是字条打出来的,你们又看不到。 不想瞥到了称量机顶部还有显示仪。 他们或鼓励或同情或想笑没笑出来的样子。 我不知那时我该有怎样的情绪,但那时我居然有一丝愤怒,你不该愤怒的,我对自己说。 因为你是一个侏儒。
后来我在街上踱着,不停的被人从后面赶上。我的步子实在迈不大,他们从我身边经过都不约而同的看了几眼。我心想:你看甚呢。 但我知道怪不得他们,路人相互瞟一眼是很正常的事,更不论我这么另类了。 等我走至一个大卖场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位同类。确切的说是近于同类。
那是一个乞丐,双腿该是截肢,留到了膝盖偏上处,双手撑着两块木板,支撑着整个身体弯曲,应该挺难的。 他是向一位给了他钱的行人鞠躬,完毕后缓缓坐下了,不过手里还拿着那木板,以便能随时鞠躬, 态度良好。 在路人们诧异,兴奋,好奇等等许多种神情里,天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着我。 我行至他身前。有人拿着手机在拍照,有人与同伴窃窃私语,也有人捂着嘴唇像是惊异到不行。 他们猜不出我的目的,我要做什么。 事实我也不知道,我觉得该到他面前一躺,对于同类我应该比别人给予他更多的帮助,当然只限于钱罢了。 他也是看着我那小短腿一步一步迈至他身前的。 我看着他,别的都不用描述了,就跟先前提的一般,就是一个乞丐。 面色蜡黄,头发糟糟。 就只是一个乞丐。。。但是。。。
他比我高! 这乞丐她妈的比我高!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撑起了身子。 他比我高了10厘米将近。 最初的同情,然后愤怒,现在我只剩下难堪。 我静静的看着他,他也静静的看着我。 周围很是嘈杂,聒噪着,我听不清。 我想,该结束这个局面了,否则也许记者要来了,这可真是一件少有的事呢。 我将手伸入衣袋,摸到了我的钱包,我犹豫着要不要给他钱,给那么要给多少。其实我的心里焦躁不安,因为他比我高,高了一个头。 他看我是俯视,我看他要仰望。静静的对视那几分钟,我感受到了他的气势。 是的,气势。 我仰望其他高高在上的人,不管是谁,都不曾感到压迫。唯独他让我感到压迫,不安。甚至于我掏出钱包的时候手都在发抖,我非常后悔我迈至他跟前,如今我骑虎难下。
或许他感受到我的意图了,他最后看了我一眼,收拢了地上那些钱,转身一撑一撑地走了。 我呆呆地望着他的一撑一撑地背影,直至围着的人群散开一条小道。复又合拢了。 人群围观着我。
我看着手中的钱包,他是看不起我吗? 我脑中回荡着这个疑问,晃着晃着就不晃了,终于肯定,他看不起我。虽然他是光脚不怕我穿鞋,但他就是看不起我。 我没有愤怒,没有讥讽,我只感到委屈, 我感到自己要哭了。 我浑身颤抖着,狂颤着,他们或许以为我是愤怒的,其实我是难过的极力要留住凝于眼珠的泪水。 突然一个人飞奔而来,将我抱在怀里,哭着不停的说:你不比任何人差,你不比任何人差…… 事实却是我比一个乞丐都差。 嚊着她的体香,听着她的喃喃自语,我的心渐渐平息了。我心想:她是一个好女孩,我不该耽误她。 我从她怀里挣扎而出,伸手擦了擦她的泪水。她噙着泪水望着我, 我提高音量,说:姐姐,我没事,你先回家吧,我再逛会。 拿开她拉着我的手, 转身迈着步子走了,却不比一撑一撑更有力,更有自信。 人群看着我离去,也渐渐散了。 她应该也回去了吧?应该没人怀疑我跟她的姐弟关系吧?
我想我不该怜悯他人的,因为我是个侏儒。
自从出了那事之后,我在家窝了几天, 本来就对上街抗拒的我,如今演化为恐惧。人心险恶。 期间她打了好几个电话,我都没接。 我问自己,为什么你不换号码,为什么不将她拉黑? 你心里还在期待什么? 为什么她还能与你联系?虚伪! 贪婪的我心底还是想旧情复燃的吧。
我又对自己说:你真的不该耽误人家,人家已经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耗不起。 想到这我便把号码换了, 这便好了,你找不到我,我找不到你, 你不用顾忌我会询问你是否有了新欢,也不用心存愧疚。 如此便总会好的,你忘了我,我忘了你,那便是好的。
我站在洗手间的台上照镜子,不站上去我真的照不到, 事实却是我叠了张凳子爬上去的。 万恶的设计师。 我难以想象二十多年来吃下的东西就化为这么一小坨肉。 又想起爸爸说的:不如喂狗。 或许我该养条狗? 是的,我该养条狗! 我欣喜地想着, 怎么现在才想到呢,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我仿佛已经看到不孤单的我,画面该是这样的―― 我慵懒的缩在沙发里看电视,旁边一毛茸茸的大个也聚精会神地看着,也不知它看的懂不。它应该要很大, 头比我的还大, 腿比我的手粗,饭吃的比我还多。 看着看着突然转头,吐出大舌头把我整个脸洗一遍。 我不耐烦的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死狗,舌头真宽。 如果它足够大,还可以当我的坐骑! 是啊是啊!我的生活就该是这样的!就该如此,没有隔阂,多好…… 我仿佛看到美好在向我招手。 一阵门铃打破我的臆想,我再看一眼镜子里的我,仿佛看到旁边一大家伙在那 四处观望着装憨。 死狗! 我轻笑。
匆匆爬下妆洗台,向门小跑而去,门铃急了。 也不看猫眼了,那太高了。 我打开门,仰起头。 是她哥。
“哥,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听说你受打击了?被一个乞丐看不起?”
“没有了,好着呢我。其实那个乞丐也许出于好心,不想让我太过难堪呢。” (我心里可没这么想。)
“呵呵,没事就好。”
……一阵沉默。
“她这几天在家老哭。”
“…………没必要的。”
“要不你们复合吧,过几天把婚结了。”
“哥,你不嫌弃我真的很高兴。 但是……我们的情况我知道,这个婚结不得。这事相信我”
他有点小怒:“那你说怎么办,她已经27了。”
我一阵沉默。。。。。“我去外地,等她结婚再回来。”
他哥看了我一眼“想好了?这样可没退路了。”
“恩”我坚定的点头。
“行,哥帮你安排。” 他拍拍我的肩膀,走了。
我把门关上,一个人缩在沙发里,慵懒地看着黑屏的电视。 不过旁边没有它。我知道 他也想让我远离。 我点起一根烟,想想也好,总这样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 为什么还要期待??
我不该奢望的,因为我是个侏儒。
我收拾了些衣物,开门往机场走去。 想想,还是要先去了公用电话亭。 给她个电话。
…………
来到了公用电话亭,是立在街上的那种, 挺旧的,挺臭的。。。。。。挺高的。。 是很高。 我不死心地跳啊跳啊跳,我明白了就算跳到明年我也是够不上的。 也不一定,说不定明年我就长了,就像股票,谁预料的到呢。 又想起当初 那位医生的话: 你这是典型的侏儒症,长这么高已经很难得了。
难得你麻痹。
我继续往机场踱着,心里烦乱无章,不知想啥。我心里清楚这不正常,但也仅仅清楚而已了。 我进了侯客厅,万幸三三两两的只有几个人。 四处瞅了瞅,看见一帅气小伙拿着手机正唧唧呱啦的满嘴喷粪,吃多了吧?我心想。 我走至他身边坐下,他瞥了瞥我,又继续喷粪了,好不痛快。 我不禁想象等等我打电话时的场景,,,,听天由命吧。 我听他像只蛤蟆呱了十几分钟,总算好了。 于是轮到我了。
“嘿,小哥。”
“咋说啊朋友? 我就寻思你有事先挂了。不然我还骂这贱人半小时。 话说朋友你这身高有多少啊? 看着够累啊。”
。。。也是一无脑儿,
“没啥事,手机借我用用方便不?”
“诺。”
接过了手机,看不出来也是个豪爽的人, 刚才可是口灿莲花。
我拨了她哥的电话。
“哥,我在vh机场。”
“行,一会儿就到。”
”……把你妹的手机报我下,我没记。”
“……行,7758851314125。 特制的,你忘了?”
“恩。”
我拨了电话 “爱我你就亲亲我,爱我你就抱抱我。”
那小伙在旁边看着。
“喂?”
声音透露着不确定。
“是我。”
“我――怎么~打不通你的电话?”
带着哭腔。
“没事,我要走了。‘’
“去哪?我也去。”
“……去你找不到的地方。‘’
。。呜咽声。。 我把手机拿离耳朵,过会复又靠拢。 听着,哭声。
小伙看着我。
“别―,去。” 含糊不清的。
“……”
“别去,好不好。” 哀求,让人心疼。
“……‘’
“就这样吧,我挂了。等你结婚我回来。”
“我不会结婚的,我永远不会的!” 急促, 迅速,果断。
“你会的。” 我心跳加速,脑子已经乱了,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娶我,我就一直等。”
“我不会回来了,随便你吧。” 我心乱如麻。 是我错了吗?
“你不娶我,我就一直等?”
沉默,我不知再该用什么样的语速,分贝,态度再继续这场通话,无意义的,我认为。
于是。。。。
“等我娶你,老子我她妈拿什么娶你啊? 老子整个人就别人一鸡巴那么长。 娶你? 我们同居那么久,你她妈跟我上床了吗?啊? ”
又快又响又臭, 人们都看着我。
“你自己不找我上床,我能怎么办啊?”
“你她妈不会主动点吗? 老子就这身高。 老子她妈心虚啊。” 后来我想想,我这说的什么狗屎。
“那你回来,我们去上床。”
本来这该是个转机,但我那时已经糊涂了。
“上个逼啊,老子没那福气。” 言罢挂了电话。 拿着手机沉默几秒,越想邪火越大。
“我草你吗个逼啊。” 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边踩边骂。“艹你……艹你……”
“我艹你吗个逼啊。” 突然旁边那小伙狠狠一脚将我踹倒。 边踹边骂,
“麻痹的,这么好的姑娘,眼沾狗屎才看上你这鼻涕虫,妈的你还给老子摆谱。 吗的你这种人真她妈的恶心。 我日。 你她妈还真没说错,你就我一鸡巴长。 她妈的还摆谱。 妈的满嘴喷粪。”
末了又踢一脚,
“吗的太让人火了,老子看你一次打你一次。”
走了, 狠狠踢着手机走了。 “妈的还浪费老子一个手机,娘的!”
不知道为什么不怎么痛,应该是我的精神还沉浸在另一件事上。 渐渐醒悟了, 人们看着我,没有人扶我。 我想他们大概都认为打的好吧。 打的好,我心里喊着。 我坐起身,眼泪已经肆虐了。
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有位姑娘给我递了张纸巾, 我哽咽着说了声谢谢。
我就像个无助的小孩在候椅上呜咽着,加上身高,不知道的人真以为我是个小孩。 有人问既然我知道错了,那为什么不去道歉,不去挽回呢? 我会说,:因为所谓的自尊 。
人们看着我。 然而我哭还有人看着,有人骂我。 她或许躲在哪个无人的房间里把被窝哭湿,又没人看着,也没人递纸巾,不是更可怜吗? 所以独自一人抹泪的,更多是女人。 男人不应该以此为傲,甚至沾沾自喜。
后来,我就离开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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