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记得很清楚,第一次看大部头小说,是小学三年级。其时与父亲到附近乡里赶集,在那个供销社商店里看到了好多书,看得我眼花缭乱,心旷神怡的(现在想想,似乎也就是几十本而已),快速跳过了各种连环画,然后就定格于一本《后西游记》,清代无名氏所著。大概因为《西游记》是当时最火的电视剧之一,在那之前我是不知道吴承恩,也不太了解所谓四大名著,于是弱弱向父亲央求,大约觉得喜好读书乃是好事,便遂吾愿。那书大约说的是唐僧师徒位列仙班后数百年,人间再度蒙尘,世风礼俗崩坏,不知哪里蹦出来的一个和尚:唐半偈,受命再去取经,途中又收了个自称斗战胜佛后裔的猴妖,结伴西行。只是那书半文半白,于彼时之我而言,确是晦涩难懂,之后撂在柜子里,任其积灰,直到高中时代才勉强读完了。后来再查资料,那写书人似乎是清末一落第秀才、失意书生,著此书以讽喻时政之腐坏。
武侠梦已远而第一次看金庸小说,是在四年级下学期。某日,偶然乱翻家里的故纸堆,竟是发现了一本《射雕英雄传》,于是我的武侠世界打开了一扇窗,开始沉迷其中,进而一发不可收拾。连着看了六七遍,及至有一回蹲在屋角偷着看第X回,父亲见着,终于勃然大怒,没收了去,那小说也就不知所终了。神乎其技的九阴真经,老顽童的左右互搏之术,古灵精怪的黄蓉,傻得近乎智障的郭靖。最令人着迷的,是接连不断的奇遇,机缘巧合,阴差阳错下的七情悲苦,已是深深烙印在脑海里。蓉儿与她的靖哥哥说的那些情话,在那个懵里懵懂的年纪,于男女之事,自然不甚了了,到底也留下了一颗春天的种子。“靖哥哥,我死以后,有三准三不准。我准你娶华筝,不许你娶别的女人,因为华筝是真心对你,你若娶了别的女人,我怕她会骗你。我准你为我立一个坟祭拜我,但不准你带华筝一起来祭拜我,因为我始终还是个小气鬼!我死后,我准你为我伤心一段时间,但不准意志消沉……”,乖乖咙嘀咚,记忆怎么会那么清晰?
武侠梦已远多读了几本武侠小说后,更多的,则是幻想着在深山大泽里,一个白胡子老头,一颗可以打通任督二脉,平添一甲子内力的灵丹,一只通晓人意的灵兽,一把天外玄铁所制的兵器,而我则是那个身负师门深仇大恨,矢志匡扶武林正义,筋骨奇佳的天纵之才……
初二未了,四处搜罗,终于读完了查老的十五部武侠之作,
飞雪连天射白鹿
笑书神侠倚碧鸳
闲暇之余,戏谑作了个下联,平仄有余,对仗不整,
越女戏猿剑通神
侠之大者志高远
有时还会和小伙伴争论,十五部小说轮番出现众多高手,如果聚在一起,谁才是第一?少林寺的扫地僧,神经错乱的西毒,经过大雕特训的独臂杨过,狗杂种石破天,郁郁寡欢的风清扬?。。。。其实,我心中的第一高手,一直是那个放羊的少女阿青,爱着范蠡,却又放手。她轻而易举突破了数千甲士镇守的宫殿。其他任意一人,终究无可比肩。心驰神往啊!
武侠梦已远有一年,曾有国内文学大师排名,查老排到了前列,也引发了一番口舌论战。也有人笑称,金庸被严肃文学给收编了。其实,社会各阶层所喜闻乐的武侠、仙侠、传奇,和严肃文学的界限,真的那么泾渭分明么?当查老在著作中写下“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几个字,比之古龙,梁羽生,格局已然更为宏大,评其大师,并不为过。相较于梁羽生笔下完美人格的名士主角,古龙钟爱的浪子,查老笔下的人物,性格有缺陷,爱恨交织,游走于正邪的边缘,也更容易令读者有代入感。
金庸的十五部武侠小说,始于书剑飘零,终于逐鹿问鼎;始于乾隆的少不更事,终于康熙的老谋深算;始于红花会,终于天地会;始于天山,终于鹿鼎山;始于残缺的英雄,终于完美的流氓;始于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青春忧郁,终于却道天凉好个秋的强自宽解;始于书剑,终于鹿鼎;始以江山,终以天下…(引用自傅国涌先生著《金庸传》)
武侠梦已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李逵,也有李鬼。除了金庸,估计不少人还看过全庸、金康(超级草书体)、金庸新等等,不知何方人氏所写的所谓新派武侠,大打擦边球之余,也是引得看官一笑,令人发噱。
“你这一生一世,可别去求人家什么。人家心中想给你,你不用求,人家自然会给你;人家不肯的,你便苦苦哀求也是无用,反而惹得人家讨厌。”——引自金庸《侠客行》中小乞丐与谢烟客的对话。有时觉得这段话和如今的鸡汤体也是颇为吻合。争如不争,不争如争。打个禅语机锋,挺有意思的。
查老远去,武侠梦已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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