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家的小燕

        杜梨花开的时节，外祖母家的小燕也飞回来了。

        阳春三月，一阵阵东南风吹来，也把卫运河的水汽带来，卫河平原，气温暖暖的，空气湿湿的，催开了一树树杜梨花，河岸渠旁，田间地头，蓝天白云下，不经意间，灿若云霞的杜梨花，一丛丛，一片片，白得晶莹，白得热烈，白得素雅。近处、远处的小村庄上空，升起袅袅炊烟，随风飘曳，青青的，轻轻的。田野里的麦苗，一片片，一垄垄，绿绿的。雪白的杜梨花，葱绿的麦苗，与飘摇的青烟，构成乡村的生动美景。

        在南方度过冬天的小燕子飞回到北方的家。

    小燕不象大雁，会成群结队地回来，一会排成个人字，一会排成个一字，它们渡过千山万水，是一家一家飞回来的。

        那一天，外祖母正在自家院子里簸黄豆，抬眼间，猛然看见四只小燕飞临院子上空，看见主人正端着簸箕看它们，一只燕子发出欣喜的叫声，另外三只也随声附和，好象在说:"主人您好!我们回来了。"外祖母眯起眼睛向高处望去，不禁喜上心头，是它们，它们回来了!她认得它们其中的两只，红红的胸脯，大大的脑袋，长长的尾巴，只是去年飞向南方时是两只，怎么又多出两只呢？一会，她明白一一那两只是它们的孩子!

        原来燕子添丁进口了!外祖母虽然沒读过书，但她生于一个小康人家，从小耳濡目染，知晓很多社会知识，她告诉我，家中添了男孩，叫添丁，添了女孩，叫进口。燕子带来的两个孩子，一个个头稍大，准是个"男孩";一个个头稍小，准是个"女孩"!于是，她把我从屋里喊出，高兴地对我说:"快看!燕子回来了，还带来它们的孩子。"

外祖母家的小燕

        旧时的鲁西一帶，民间有个说法，燕子是祥瑞之鸟，它在谁家做窝居住，会给所在人家带来吉祥。人世间，谁恶谁善，燕子都知道。"良禽择木而棲"，就是这个道理。燕子这种鸟很有灵性，既使一个人家的房屋造得再豪华，只要主人不善良，它也不会去筑巢;如果主人淳朴善良，既便是土屋草房，它也会到主人家筑巢。

        外祖母早年丧夫，她一人带着两女一子生活，她为人善良，很得乡邻拥戴。我至今仍记得她家的老屋，只有一盘土炕，一张沒有上漆的方桌，两把柳木圈椅，一个帶厨的衣柜和两条长凳，另外还有一口水缸和一只瓷瓮，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么家俱了。记得儿时，她借了邻居一升面，借时一升平平，还时把面盛得高高的。她常说，人家敬咱一尺，咱要敬人一丈;人家给咱一盒子，咱要给人一篮子。无论贫富，也无论老少，她都一视同仁，总是说"老实人、残疾人不能欺负，欺负老实人、穷人、残疾人有罪。"

        自从记事起，外祖母家就住有一窝小燕，这窝燕子早春来，晚秋走，极有规律。晚秋走时，燕巢就在梁上静静地等待来年的春天。早春来时，村南一片几百亩大的苇塘冰凌早已化尽，一泓春水，碧波荡漾，浅水处的芦苇已悄然冒出苇芽，外祖母家的燕子就会与别人家的燕子一起飞临苇塘衔泥，修补旧巢。一时间，浩淼的苇塘里，群燕翩飞，叫声清脆，一片繁忙景象。

        外祖母家的燕子是一窝"巧燕"。她老人家把燕子分为"巧燕"与"拙燕"两种，她告诉我，巧燕与拙燕的区别是:巧燕胸脯上的羽毛是红色的，拙燕胸脯上的羽毛是白色的;巧燕的一个巢分成两部分，一个是居室，一个是厕所，巧燕从不把糞便拉到主人的屋子里;拙燕则不同，它的巢只有一个居室，所以只能把糞便拉在主人的屋地上。因此，人们都喜欢红胸脯的巧燕。

        儿时，我总喜欢与外祖母一边一个，坐在方桌旁的柳木圈椅上，外祖母把自己制作的红枣茶从一把瓷壶里倒在茶碗中，一边喝着金红色的枣茶，一边听燕子悦耳的鸣啭，或许，一、两只燕子外出觅食归来，没"出飞"的乳燕张口大大的嘴巴吱吱叫着，等候着父母的哺育，燕巢的边沿，看到的是一排乳燕伸出的黄口。

      如今，多年过去，很少看到燕子，更没见过燕巢，闲暇时，回想童年的情景，好想穿越时空，再看看春风又起，外祖母家的燕子携儿带女，飞返家园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