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后来,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烙印。她的眉角像是沾染上了雪霜,斑阙上了双颊。她爱上了自己从未想过的事情。那就是在黄昏即将垂落的时候,坐在摇椅上,微眯着双眼,仿佛回到了昔日。
<一>
油纸伞衬得背影冷漠又凄清。她独自走在幽深的巷道中,路过颓圯的篱墙,走过长椅。走进拥挤的饭馆。
她胡乱的用簪子固紧盘好的头发,穿戴好围裙。廉价的旗袍忽隐忽现,与这阴沉的小饭馆,尽也毫无不搭。
她托着四五盘菜一一递到餐桌上,然后嬉笑的给客人讲几个唐人街的风韵趣事,逗着客人大笑。
她走到门口,看着昏暗的天空暗暗沉思。美国的物价何其的贵,上了年纪的母亲因为水土不服早已染上了重病。回去吗?现在的中国内乱不断,又被日本鬼子侵略。怕是还没回去就早已没有了尸体,况且为了逃出来,老家的房子早就买了,就是有命回去也没命活下去。邻居和她说了好几次,姑娘家家老大不小就嫁了吧,她家的儿子就不错,知根知底在一起凑合过完一辈子得了,还能帮她照顾母亲,到时候生个大胖小子,岂不是好念头吗。凑合?笑话,还不是看在她吃苦耐劳又不多说话?她的儿子?更是说笑。天天除了赌还真没有什么会的,追债的三天两天来堵,连带着隔壁几户也睡不着。
她低叹了一口气,揉了揉早已酸痛的胳膊。转身进去,继续为吝啬的老板干活。
她做完所有的事情,趴在油渍斑斑的桌子上,耷拉着脑袋。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她只知道明天会是这样,后天也会是这样,可能,到死都是这样子。
<二>
当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已经从被窝钻了出来。地平线泛起了一抹红色,映照着天边的彩霞,也把她的背影拖得更长,越显单薄。她双臂紧抱,埋头快步走着。清晨的温度有些冷,穿透骨子的冷,凉到了心底。店里依旧的闷热,拥堵。她换上了昨天的围裙,继续奔走在拥挤的巷廊中,和各色的客人迂回交流,与计较的老板周回。
她瞥到了一个男子,熟悉的面孔,熟悉的感觉,不同的场景。她屏住呼吸,感觉这个世界都静止了。她听着他爽朗的笑声,还有说出的言论。她小跑出了店门,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在这里当缩头乌龟苟且偷生,只在乎几人生命的,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的,和我回国拯救那被压迫的人民。”
她把这句话记到了心底,可能她不知道,后来,她用一辈子完成了他的愿望。
<三>
她回到了中国,在那个战乱的时候,她孤身一人投靠了党。她认真出色的完成了每一项任务,所表现出来的不亚于任何一个男人。她有着别人没有的坚韧在里面,她很清楚,内心的强大更为重要。
她扛过了八年抗日十年内战,是忠诚的将士,深受邻里乡亲的敬重与照顾。但到老,她依旧是孤身一人,许多的男子向她表达爱意,她也只是一泯而笑。或许,她的心里,为一位男子留下了位置。铜雀台深,也再也住不下其他人。
她也从来没有忘记,五十年前一个夏日的午后,她站在男孩的身旁为他遮阳。阴影中的脸庞显得格外动人。她微微弯下身子,凑在男孩的耳边说道
“傻瓜,我不喜欢你,喜欢谁阿。”
可她没有看到,男孩的眉睫扑扇了几下,笑弯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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