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好久以来
就想为你写一首诗
但写了好多次
还是没有写好
母亲，为你写的这首诗
我不知道该怎样开头
不知道该怎样结尾
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就像儿时面对你严厉的巴掌
我不知道是该勇敢接受
还是该选择逃避
母亲，今夜我又想起了你
我决定还是要为你写一首诗
哪怕写得不好
哪怕远在老家的你
永远也读不到……
母亲，倘若你梦中看见一只很小的白船儿，
不要惊讶他无端入梦。
这是你至爱的女儿含著泪叠的，
万水千山，求他载著她的爱和悲哀归去。————冰心 《写给母亲的诗》
听到冰心的这首诗歌朗诵，真的哭了。那只白色的船儿，那句爱和悲哀很是戳心。刚从娘家归来，想着这几天在家里的热闹和我们离开之后家里骤然的冷清与寂寞，内心更是煎熬。一个春节，一周的时间，这是留给远嫁女儿与父母相聚的时间，这是父母养育儿女二十几载，一旦放飞之后，候鸟回转的时间。而今年的春节，除了爱，我对悲哀的感触更深。
因为老爸又住院了！去年两次入院，情况都很危急。年前这次，哮喘急性发作，一度呼吸衰竭被抢救。千里之外的我，只能通过短信电话了解情况，心急如焚亦无能为力。
除夕那天，我们一大早出门了。车灯撕开夜幕，渐渐迎来晨曦，迢迢千里在车轮的飞转下，渐渐后退，那根长长的飘带将两个家联结了起来，下午到达，晚上一家人吃团圆饭，年年如此。
这次路上特别顺利，到家的时候才两点多，可是在医院陪伴老爸的弟弟却说我们快点到医院去，因为他已经哄不住老爸了，老爸急着要出院，好回家过年。于是老妈紧赶慢赶地做好晚饭，领着一大家子人去医院陪老爸过年。病床上的老爸似乎确实是好转了不少，呼吸也不急促，脸色也不错，一个劲地要出院。弟弟说他已经闹一天了，因为拒绝了老爸，医生护士都没少挨他骂，看着焦躁的他我也忍不住去找医生求情，能否放他回去吃好晚饭再来。无奈的医生还能好语相劝，无奈的护士直言说你们想要命还是要回家吧。话到这份上，除了无奈以外，就只剩下说服老爸了。
服侍老爸吃完饭，我们三母女留下陪老爸说话，让守了好几天的弟弟回家洗澡，我说我们回来了，让我们陪着好了，可是老爸除了心仪弟弟的守护，其他人一概不要，一刻都不希望他离开，于是这个儿子在病床前寸步不离地守着，连洗澡的时间都没有。我们开玩笑说他们当年真有智慧，要知道当年弟弟是超生的，老妈怎样躲闪才生下这个儿子，关键时刻真是一个顶几个了。
晚上回到家里已经九点多了，老妈聊起老爸的身体，病的这二十年时间里，他一直很坚强，可是从去年开始，老爸却说已经不想了，真的太累了。老妈说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很难过。虽然他多年一直生病，但总归是个伴，有个人在家里说说话，斗斗嘴，家里还有些热闹。老爸对老妈依赖也很深，平常两人在家，老妈做饭的时候，老爸总是倚着灶台看着；老妈收拾厨房，老爸连洗脚都会在厨房洗；平时有什么人情来往老妈要出门，老妈要不先做好饭，要不带一点回来，老爸也不时翘首盼望，甚至有时老妈不在家，他在邻居家坐着也不愿归家。年前老妈感冒生病，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老爸着急了，甚至跟老妈说，你不要有事，不然我也就后脚跟来了。
这个是有先例的，我懂。因为当年的外公外婆就是这样，斗了一辈子，临了外婆意外先去世了，外公瘫痪在床，很快也去了；有个姑姑当年也是突发疾病，姑父看到她这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边刚送去医院，姑父却心梗去了，留下姑姑晚景凄凉，苦不堪言。老爸这么多年都靠老妈照顾，那是照顾得令人羡慕的，真有什么闪失，我们也不敢想象后果。老爸的话真实，扎心。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基本就是医院家里两头跑了，能为老爸做的事情也不多，喂个饭，洗个漱，聊个天，不外如此。开始还有一丝扭捏的老爸很快也就适应了，我们喂饭他自如地吃，伸手摸他的头颈和背部，替他擦洗也无妨，我要替他清理牙齿间的肉丝，他也很配合，张嘴让我折腾。 老爸的眼睛蒙上了灰，眼里有倔强，更多的是脆弱，当年意气风发的老爸如今被病老相催，剩下的骄傲和倔强真的不多了，虽然我们仍很努力地保护着他的这点硕果。
老爸回家后，家里有了难得的欢声笑语，团圆饭也重新吃过，只是看着那满水槽的碗，当我都洗到手发酸，我真的就开始明白那句歌词“哪怕帮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的正确性，是啊，我帮着洗碗、收拾厨房，就这一周里，最主要的感受就是手酸腰酸（因为水槽高度问题），可老妈长年累月地如此，她的劳累也体现在日渐佝偻的腰身、日渐沉缓的脚步里。生病未复原的老妈每天总是想让我们吃好喝好，临出发了，她想把自己积攒的东西装满我们的车子，还直怪车太小，装不下。
如今，我又坐在了那根长长飘带的这一头，听着母亲说我们走了以后，她和老爸两个人一天没有做饭，喝点稀饭对付了两餐；听她说老爸躺床上休养，医生说要少走动。电话那头那么安静，电视的声音没有，藏獒黑虎也悄无声息，两个老人相依为命地走着自己的余生。
我是那么的无力，因为那么远，我什么都做不了，他们要的我也给不了。我们不在跟前的日子，他们会怎样过？生病的时候内心的恐惧和无力如何消除？我真正开始明白少来夫妻老来伴的内涵，那是生命的联结，这种携手走过最灿烂的年华，然后走向生命的消亡，镌刻在生命之柱上，温暖着彼此一生的光阴。父母子女最后要走向分离，夫妻也要走向死别，愿牵挂与爱战胜悲哀，与岁月同在。
万水千山，我的父母梦中可也会有一只白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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