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追风筝的人》全球畅销书之一,在世界各地疯狂传阅,它被赞誉为“一部美丽的小说,最震撼人心的作品”,它获得广泛好评的同时也备受争议,当然,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若要较真起来《呼啸山庄》和《毕业那年我们一起失恋》也是很不同的。
一本书的好坏不仅是它的社会影响力,更重要的是能否揭示深刻的社会意义,唤醒人类隐藏深处的灵魂,启人心智。读完这本书再来看这部电影,拍得和原著基本接近,意识形态上很成功地把所有感情线索拍摄到位。《追风筝的人》就像一瞥惊鸿的亮光,情至此处,意尤未尽,它对人性的呼唤,呐喊,让内心世界与外在的境遇层层碰撞,总是在不经意间猛地触动心中的酸楚,让人热泪盈眶。
“我回到了故国,却发现自己就像旅客。”•关于作者
作者卡勒德•胡赛尼,用细腻平淡的笔触,娓娓道来一段人性的复苏,为我们真实的还原了阿富汗喀布尔。故事环环相扣前后呼应,始于风筝终于风筝,以小见大的写作手法,就像《城南旧事》和《小鞋子》的混合。[1]
小说的原型就是作者本人,胡赛尼的童年和男主角阿米尔一样,在喀布尔的富人区度过,家里房子很大,庭院夜晚的派对挤满名流,由于受到阿富汗时局动荡的影响,这部充满中东风情的电影超过八成以上是在我国新疆喀什老城拍摄的。
他在获得2006年联合国人道主义大奖时强调:“每张布满灰尘的面孔后面都有自己的灵魂,而自己正是代表这些默默无闻的灵魂领奖的。”有记者曾问胡塞尼怎么看自己的小说被全球如此众多的读者追捧,他回答说:“因为我的小说是非常接近于人本身的,友谊、背叛、赎罪、爱情,这些东西不止在阿富汗发生,也在世界所有的角落、所有人的生活中日日上演”。
毋庸置疑作者写得相当精彩,但是站在政治立场上,我是不认同胡赛尼的观点的。
在翻译成中文出版时,一家“特别知名的大出版社”组织了一个评委会,一群资深编辑围着圆桌给这本书挑出了一百多个政治错误:关于苏联共产党入侵阿富汗,关于伊斯兰教和穆斯林。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尊重原著决定“绝对不删改”。书里的人物扁平、情节巧合过多、迎合美国主流价值,这可能是在出版前经过出版方的要求,胡赛尼作出了相应的改动。有些情节的改动个人认为比较合理的,比如一开始设定妻子索拉雅死于自杀,修改后阿米尔接受叛逆期的妻子私奔,违背阿富汗传统并对妻子宽容,这恰恰反映的是人性的逐渐醒觉,假若对人性刻画过于残酷,就失去了心灵救赎的意义,也不符合西方人“我本有罪”该忏悔祈祷的宗教观念。
各种细节描写总是穿插强调“大美的空气都是好的新鲜的”,电影镜头拍摄得很隐晦,那些宣扬共产主义的人仿佛就是个贪婪无度的强盗,大肆破坏树木、侵占家园、不论在明在暗士兵张胆金钱贿赂权色交易,个人认为这是共党被黑得最惨的一次,苏联的入侵只是为了打破美苏争霸的两级格局,旨在加强苏联在中亚和南亚的势力渗透,保障苏联南部安全与稳定,实现苏联的战略目标。同时,防止伊斯兰革命外溢至阿富汗,很明显遭到了阿富汗各阶层的强烈反对。
在作者笔下,以逃亡白沙瓦为分界,他作为一个12岁离家的阿富汗移民对于自己的祖国所展现出来的疏离和假想,为的是把阿富汗烤馕揉成便于美国读者消化的汉堡,而且还涂抹了很多让人觉得可口而落泪的番茄酱。美国似乎象征着和平、富足、自由是天堂;而阿富汗则象征着贫穷、落后、战乱、种族歧视是人间炼狱,在某种意义上,表达了作者对命运不公深深的愤怒和悲哀及对整个民族的悲悯。
然而事实上,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当时胡赛尼只有15岁,他随全家逃往美国,坐着逼仄拥挤、时不时有人死亡的闷罐车。令人唏嘘的是他们几经波折辗转到达,本以为解脱了厄运,可是谁能料到曾是外交官的父亲只能做保安,副校长母亲则在餐厅当服务员,靠拿救济生活。[2]
Father says dreams always mean something.•关于种族
《追风筝的人》三百多页覆盖了人类世界的所有问题,风筝的寓意是追遂自由与平等,心灵的救赎,善与恶的斗争,跨度大的读者群都能从中找到共鸣。书中讲述喀布尔富家少爷阿米尔和仆人哈桑的故事,作者将阿富汗君主制的终结、塔利班政权、“9·11”等政治事件天衣无缝地融合在小说背景中,勾勒了普什图人和哈扎拉人的界限,它展示了一个民族的灵魂史,一个国家的苦难史。在阿富汗种族矛盾激烈,普什图族与哈扎拉族一直处于不和谐的状态中,当苏联入侵,普什图族是受到打压的;但塔利班掌握政权之后,又有着成千上万的哈扎拉人被杀害。
感触最深的是拉塞夫扬言他的梦想是建立一个纯粹的普什图人的阿富汗国家,要把所有的哈扎拉人赶走;12岁的阿米尔根深蒂固地认为“我从来没有认为我与哈桑是朋友”,“历史不会轻易改变,宗教也是,最终,我是普什图人,他是哈扎拉人,我是逊尼派,他是什叶派,这些没有什么能改变得了"。
和他们观念不同的是阿米尔的父亲,他强悍正义,这么一个享有极高社会地位的人,却是一个无宗教信仰者,他从不相信真主,并教育阿米尔要敬重阿里,尽管阿里是一个卑微的仆人身份,他相信他们40年深厚的交情,也相信阿富汗人民诚信的风气。
墨写的谎言掩盖不了血写的事实,在阿米尔12岁之前,最好的玩伴就是仆人的儿子哈桑。哈桑秉性善良,正直勇敢,并对阿米尔忠心耿耿,哈桑人生的第一句是:阿米尔。他们一起打水漂,看电影,每年冬季参加风筝比赛。阿富汗传统风筝比赛不单要放得高,还要互相进攻,被割断线的风筝落下后,归追到的人所有,象征荣誉。哈桑为阿米尔追到了最后一只风筝,为了实现他对阿米尔的承诺,他拒绝了给阿塞夫交出风筝的要求,导致被强暴。
读到此处内心很挣扎,完全无法接受是什么样的一个社会环境下能容忍这种侮辱,而且是幼童与幼童之间的常态,竟形成了一种社会潜意识的默认存在,简直变态,仇恨在心中莫名燃起,让人不禁同情哈桑,也同情处于劣势的哈扎拉群体。
阿米尔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他没有挺身而出,最后一刻竟然懦弱地逃跑了,他嫉妒父亲对哈桑的关爱,甚至觉得没必要为一个“低贱的哈扎拉仆人”大打岀手,当人们习惯了冷漠、麻木,看到很多事情也都一样的逃避装作看不见,朋友间不掺杂利益关系纯真的友谊,是在最需要的时候能够伸出援助之手,相反阿米尔设计陷害逼走哈桑,这是赤裸裸的逆反心理。
他们的友谊是精神信仰,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事后阿米尔愤怒的是哈桑的不反抗,他心底里希望哈桑勇于与命运抗衡,希望他不要为哈扎拉族而自卑,所以向哈桑投掷石榴,可惜哈桑却向自己脸上抹石榴,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当意识错误的处理在前,改变意识最难,其实故事一开始就埋下了感情线索,阿米尔写了一个通过哭泣获得珍珠而残忍杀害妻子的男人的故事,哈桑说既然要哭为什么不去闻洋葱呢?这些都是艺术创作,只是作者的手法太高明,有了血腥才发人深省,引起灵魂共振,令人不寒而栗。
时间很贪婪——有时候,它会独自吞噬所有的细节。•关于友谊
人生何处不围城,当罪恶导致善行,那就是最大的救赎。阿米尔童年犯下的背叛、诬陷、欺骗和嫉妒的错误,一直是他的梦魇,自私和懦弱让人性陷入痛苦挣扎,哈桑用鲜血换来的荣耀让阿米尔自责。
阿米尔回到黎巴嫩,看望当年鼓励他写作的老师拉辛汗,拉辛汗在重病前请求阿米尔回国,得知哈桑已不在人世,阿米尔满是失落,因为忠诚的哈桑是为了守护阿米尔的房子而被枪杀。拉辛汗要求阿米尔去孤儿院接养索拉博,他是哈桑存世唯一的儿子,一向懦弱的阿米尔犹疑不决,只有当拉辛汗说出哈桑是父亲的私生子时,他才突然醒觉,在这时才觉得自己和哈桑是对等的,并开始理解父亲当年宠爱哈桑的原因,再也不是种族矛盾、不是宗教信仰问题,这时的他才觉得深深亏欠着弟弟的忠诚。
对于哈桑来说,“为你,千千万万遍”那句诺言是与血缘无关的,那句话是一个神圣的誓约。在他心里,这个誓约不但与血缘无关,甚至可以超越主仆,使灵魂本身的平等,甚至可以平白无故地,将两个人带入一种超乎生命的关系里。但在阿米尔眼里,却是肉体里的血缘,惊醒顶替了灵魂里的忠诚。这不是真的救赎,只是悔恨中的安慰,假若哈桑不是他的弟弟,阿米尔这一生就不能解脱自己心里的阴影,可见哈扎拉哈桑这个身份不足以让阿米尔为之冒险,只有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这重身份他才立下决心回到喀布尔,他必须前去营救,哪怕只是为自己的弟弟,因为这是一条让他净化心灵,寻找心灵慰藉的出路,一条自我解脱与救赎的路。
阿米尔冒着生命危险,重返被塔利班占的首都喀布尔,四处奔波在这座危机四伏的旧城,为的就是要救出兄弟哈桑的儿子索拉博,并把他带回美国生活。这时他才知道索拉博被迫当了塔利班的娈童,而豢养他的塔利班头目正是长大后的坏青年阿塞夫。
由于哈桑多次向索拉博提到阿米尔,称阿米尔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索拉博愿意相信阿米尔。在阿米尔和拉塞夫搏斗时,索拉博勇敢机智地反抗拉塞夫,他用阿米尔送 给哈桑的弹弓射中了拉塞夫的左眼,趁机带着受伤的阿米尔逃走成功。
他继承了哈桑的优点,忠诚、纯良、勇敢,可是由于父母早逝,遭受了很多磨难,性格变得懦弱、自闭,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肮脏,陷入反复的自卑情绪里。阿米尔一心一意治疗他心灵的创伤,可以说,阿米尔给了他心灵重生的希望。
阿米尔因为索拉博的存在,内心在不停地被救赎与自我救赎中,在灵魂背后的悸动,在摇摆的意识中觉醒。从情绪化回归到理性之路虽然有点曲折,但最终阿米尔放下精神枷锁,顺利走出囚禁了他长达二十六年的灵魂监狱。
世间许多故事,其实没有胜者。多年前,哈桑为阿米尔追风筝,说岀“为你,千千万万遍”,很多年后,阿米尔为哈桑的孩子追风筝,也说出“为你,千千万万遍”,历经漫长的二十六年,阿米尔终于实现了“自我救赎”,心魔随着自闭的索拉博脸上绽放的笑容而烟消云散。我看到了久违的感动,那是一种勇敢,世上友谊本罕见,平等友情更难求,友情因无所求而深切,不管彼此是均衡还是不服衡。
心灵备受震撼和洗礼,但愿我们所有都有能力爱自己,有余力爱别人。
不光是索拉博乃至孤儿院的所有人,他们的民族他们的国土正遭受着战乱的威胁,理不清的种族矛盾,复杂的宗教信仰,他们难过悲伤,但并没有放弃生活的希望,依旧在这片土地上为早日实现民族和政治和解以及国家的和平稳定与发展而努力。那些被迫离开国土的人,他们渴望回到多年前和平稳定的喀布尔、回到中亚。故事的寓意以消除恐怖主义滋生的土壤为意愿,为实现阿富汗和平统一而奋斗。这个就是作者写作的根本目的,他立志拂去蒙在阿富汗普通民众面孔的尘灰,将灵魂背后的悸动展示给世人,这就是《追风筝的人》一部史诗般的历史景观和荡气回肠的人性故事。
后记:本文旨在通过层层剖析《追风筝的人》的写作背景,从政治、种族与宗教角度分析阿米尔的人物角色,揭示人物心理背叛与赎罪的人性刻度。人生如一条江河的奔腾,有纠缠与挣脱,亦有开始与结束。此时,风筝变为深刻的隐喻,那是飞扬,那是洒脱,那是自由,亦是争夺与绝望,这是一种久违的感动。
要了解透彻阿富汗局势,还须继续阅读胡赛尼的另一本小说--《灿烂千阳》。
注[1]:小说开头和结尾前后呼应的详细解读请参看我的另一篇文章《精读|分析《追风筝的人》英文原著写作语境》第1、2例句分析。
[2]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及其影响详情参看今日头条《图解苏联入侵阿富汗》参考消息《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改变国际格局之战》
一盏香茗,一本好书,一轮弯月,一缕清风。2017.06.08凌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