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要家

所以不要家

文 I末渡

孩子们呱呱落地的最初，都是有父母的，他们并不会从石头里蹦出来。

等到孩子们稍大一些的时候，才愕然发现，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是有父母的，或私生丢弃、或离异抛弃、或生死别离......即便父母健在，有的孩子也会活在一种“有父母还不如没父母”的阴暗之中，永生感受不到父母的爱和家的温暖，所以，不想要家。

我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有“不想要家”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时，困惑感便越来越严重，夜以继日地想也想不明白父母亲当初为什么非要看在我们的份上、看在这个家的份上而相互折磨、痛苦一辈子呢？我们和我们的家一直也没有因为父母的好心好意（看在我们的份上）而安宁过、幸福过。

或许，那个尚还年轻且生理正常的父亲，曾拥有过强烈的开枝散叶和成家立业的梦想，希望身边有个人，陪自己同甘共苦，繁衍后嗣，分担起家族兴衰的责任，所以，他娶了没有文化的母亲。

或许，那个因家境不如父亲的母亲，在婆家受过蛮横婆婆的多年虐待，当“多年媳妇熬成婆”时，早已经变了做姑娘时的温和性情，她成了她婆婆的化身，蛮横、专制、不容得儿女有丝毫不敬。她把自己受气多年的苦难归功于有“孝子”之称的父亲，所以，她必须控制住儿子们对她说一不二的恭顺态度，那样，她才成活成她婆婆的样子，她才能扬眉吐气，抬头做人。

然而，父母亲的儿女们生在各自不同的年代，各有各的小家要养，再也没有母亲时代那种大家庭的凝聚力了，只是一个数据的满堂儿孙散居在人间的各个角落，父母亲能够专制的对象，也就是彼此的孤家寡人，他们不得不喟然长叹：生这么多儿女干嘛呢？不如不生。

父亲是带着对母亲和儿女们的深深不满、满含死不瞑目的悲愤而去的，他生前一直认为我们孝顺母亲比孝顺他要多得多。健在的母亲却指责我们偏袒父亲，对她的不敬远远超出了对父命的违抗。

父亲死后，母亲至今难以放下怨恨，继续向儿女们抱怨、数落着父亲生前的种种不是，仿佛只要我们不亲口说出一句指责父亲的话，她此生都不会罢休。而我们都觉得逝者往矣，活着的人不必拿一个死人来气坏自己的身子，同时也有“死者为大”的尊重，关键还是自己的生身父亲，怎么可以在他死后说三道四去指责他的种种不是？即便法律能给他定下什么滔天大罪，他也是罪以至死，拿什么来赔偿我们？

母亲听不进劝，依旧我行我素地活在她对这个世道的怨恨之中。每次回家看她，三句话后总归还是她的前尘往事。而造成她拥有那般不幸的“前尘往事”，还是因为我们，她是看在我们的份上，才不跟父亲离婚，才受此一辈子苦痛，活着生不如死。

这世上的女人没有谁会比她更不幸。

这是她每次提及的原话，连比方也不需要打一个，她就能确定她就是天底下最不幸的母亲，因为父亲不爱护她，因为我们都没能活成她想象中的样子。

我们都没给她争气，甚至还在继续给她丢脸。

没赚到大钱、没一份固定的工作，是母亲觉得最为丢脸的事。我们没有亮丽的“衣锦”可“还乡”，只得继续流落在外，极少回家。母亲后来便老是唠叨：有孩子还不如没孩子。

可没孩子的家终究也是个不健全的家，但相比起没有父母的家，我们谁都愿意选择前者。有缺陷总比没有的好。

当青春的尾巴越来越短，短到终于有一天，你怎么抓也抓不住时，回头看看，没有父母的家再也不叫家了。兄弟姐妹最亲，亲戚朋友最好，始终都不是你的家。

而当华发满头，牙齿脱落，老态龙钟，行将就木之际，儿女都不在身边，有钱拿在手上只当花纸看看、有食物摆在眼前却咬不动吃不下时，也许，你终究会明白“养儿防老”是个多么幼稚可笑的传统美德！

人世间的许多事都有说不出来由的奇怪之处，明知道没有“后悔药”的，却偏喜欢做后悔之事；明知道谁都靠不住，却偏偏想不起来要靠的人是自己；明知道“万物皆空”，却偏偏什么都要去争个输赢；明明知道所有的情分都是“有今生没来世”，却偏偏指望着“来生缘”......

我决定不要家了。

父母两个的戾气都有那么重，造就了我对婚姻的深深恐惧。我怕这样的基因传承在自己身上，谁跟着我都将没好日子过。

如果这样的基因持续，对下一代也是个麻烦事。

我绝对不会为了我的孩子们而去将就婚姻，也不会为了他们来委屈自己。

然而，一个在单亲家庭中成长的孩子，不幸总会多过于同龄的、有父母一起疼爱的孩子。即便我能放任给孩子们自由，不给他们如我们的父母亲给予我们的“不离婚”压力，我也不想让孩子们缺亲少爱的带着缺憾成长。

由此决定，不要家了。

家是需要接力的，当父母双双西去，儿女们便承担起延续本家的重任。而本家，只是针对自己的儿女，并非你的兄弟姐妹。

所以，不要家也很简单，只要你撑得起茕茕孑立、踽踽独行的生活，只要受得住形影相吊、寂寞伶仃的煎熬，等到父母亲均不在了，你也就自然的没有了家，由不得你选“要”还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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