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幽深寂静的回廊，今天的第一位病人来到了我的办公桌前。我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神神叨叨的小老太婆，说，M太太，你确定要做这个手术吗？它的安全性和风险性目前都无法评估，可能会对你的生活造成巨大的影响。虽然很多实验猕猴在手术后变得更加安详和平静，但也有很多猕猴变得异常奇怪，就好像，怎么说呢？就像换了一只猴子一样。M太太是个瘦弱的老人，晚年饱受抑郁症和强迫症的残害，终日神情恍惚。这一天她终于不堪忍受，来到我的心理科学室，向我祈求最后的解决方案。我继续问道，你有没有尝试使用精神药物来缓解症状。M太太抬起头用疑惑性的神情来问我，“那样，不是会成瘾，让我状况更差么？”我笑了笑，说“太太，据科学研究，成瘾症状往往呈现在那些生活不容易的人身上，那些生活满足，精神充实的人少有成瘾的现象。”说道这里，我突然停顿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气氛变得微微尴尬起来。M太太低着头，用细微的声音说“医生，我不觉得嘲笑一个生活不幸的人会有什么乐趣。”我摸了摸鼻子，说“那好吧，请你跟我来手术室。”
她起身，迈着小步跟在我身后，前进的路绕过了好几个硕大的金属箱子，里面的婴儿在熟睡或者嬉戏，在那些狭小的空间。走廊另一边则放着几个大铁笼，里面有布制的假猴子，和一个金属制作冰凉但能提供奶水的“铁娘子”。我边走边向M太太介绍，那边放有婴儿的金属透明箱子，其实很温暖，里面条件也很舒适。我们用它来研究人类的行为是否受到奖惩制度的影响，人类做事情到底是有没有所谓的自由意志，还是纯粹受强化物的控制。而那边看起来十分奇怪的铁娘子和布制作的猿猴玩偶，是用来研究依恋关系。我诡秘一笑，对M太太说“您可能并不相信，无论是猿猴还是人，生存所需要的都绝对不仅仅是温饱。小猴子往往只会在极端饥饿的条件下才会去铁架子，也就是那个“铁娘子”上面去寻求奶水，然后就会继续回到布做的仅仅能够提供温暖触感的玩偶怀中。好像这样看起来，母亲对孩子幼小时候的陪伴可有可无一样，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这些幼小猴子在长大后却会产生极端的反群体和自残行为，只有让小猴子在幼时就接触到会动的可以靠近的母亲，再与其它小孩子玩耍半个小时，才可以基本解决这些精神症状。接触、动作、游玩，母亲的陪伴是如此的重要，或者说爱的力量如此伟大。”我回头看了看M太太，发现她无动于衷，只好摸了下鼻子，打开眼前一扇潮湿发黄的大门。
出现在眼前的是忙忙碌碌的人群，三个学生从我身边路过，我叫住了他们，询问道；“你们做的关于权威性服从实验怎么样了，预习报告和实验报告写了吗？”学生A讪讪回答；“老师，报告还没有写完，等会我们会补交上来的，不过服从性实验完成的很棒。”另一个学生B说，“老师，当我们穿上白大褂，坐在实验台上，带上您的金丝眼镜的时候，他们那些志愿接受实验的人不知道有多服从，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才会反抗我们的命令。其他人基本上是我们说啥他们做啥，把电击电压调的再高也按着被电的人手去电击，不管那人叫的有多恐怖，也不管他们自己的手有多么颤抖！”学生C补充道“我们甚至让一些人倒立，舔窗户玻璃，用牙刷去刷地，他们往往也照做了，只要你表现的足够专业和严肃。”说罢，几个学生忍不住笑起来了，学生A笑着说“甚至在做那个烟雾实验的时候，我们仨埋头写作，烟雾越来越大，那个被实验者先是惶恐不安，然后看着我们不动，他自己也只好不动，接着写，他问我们也不搭理他，最后他把脸都熏黑了也没有出来向楼下反映情况。”哈哈哈哈，又是一通狂笑。我温和的看着他们说；“你们能够保证自己不盲目服从权威吗？保证不受这种群体暗示效应吗？”学生ABC互相望了一下，异口同声的说，当然不会，我们可是高级人才，怎么可能和那些乡巴佬一样的普通人相比。我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说，“你们跟我来一下，我这里有一台手术需要你们协助。”
三个学生跟着我，还有一个M太太，到了简陋的手术室。在手术灯亮的刹那，M太太突然大笑起来，发出男子的声音，他站直了身体，手里拿着录音笔和微型摄像机，微笑着对我说，“斯金纳教授，您现在还不承认您的精神病诊断方法有问题吗？从一开始起，您就没能够从我的谎言中看出来我是不是真的精神病人，您的学术权威终将毁于一旦。”我瞳孔微微内缩，告诫自己这不过是精神病人的特殊反常举动罢了，但他喉咙处的喉结震惊到了我，可我还是只愿意相信这不过是一个完美的假道具罢了！
我整理了一下领带，对我的学生们缓缓说道，按住他，表情冷峻且严肃。三个学生迟疑了一下，还是缓步向前。他疯狂的大叫，你们想做什么，我是正常人，我拒绝手术。我扶了扶金丝眼镜，面无表情的对学生们说，病人现在症状有加强的趋向，我们必须立刻进行手术，不过请放心，该手术不会损伤他的智力，只会缓解他的精神不良症状。我让学生ABC
把“M太太”按在手术台上，看见冰冷的固定架箍住他的脑袋，看见三个学生的手脚都微微发抖。“M太太”不停大吼，疯狂尖叫，我却镇定自若，只有指尖微微神触来的汗滴在告诫着我。
学生C想着该怎么办，谁来终止着一切，他不由得把头望向了其余两个人，却发现他们俩都偏过头去，却又在角落里偷偷的看着他。我启动了电源，脑壳并没有神经元，冰冷的钻头在“M太太”头上钻出了两个浅浅的洞，我指挥着学生C用两根吸管探入粘稠的脑液，吸出来他的海马，然后在前脑叶白质进行了一次简单的切除。学生ABC的手脚从开始的剧烈颤抖，到微微颤抖，再到现在的彻底平静。我心知肚明，在群体目睹不合理事件发生的时候，责任分散使他们每个人都期盼着别人挺身而出，但在三分钟内，还没有人出来反抗的时候，基本上后面也不会有人反抗了。他们服从于我的权威，无论手下按着的是不是一个健康的人，无论那个人是否在疯狂的尖叫。
手术结束了，头上戴着绷带，“M太太站起来，看起来很诡异，他笑着对我说，你们终究不敢杀了我，我们法庭上见吧。”他走了两步，又回头来说了同样的话，再走两步，又说一次。
学生们都很迷惑，我却很清楚，失去海马的人，不会再长久的记忆起从现在开始任何一件事了，时光将如水一般从他身上滑过，而他却一无所知。这些年来，从这间手术室里走出去的那么多人，有多少还是他们自己，有多少是真正解除了恶劣的精神病状，又有多少是变得冷漠而不再开心或者也不再痛苦？手术解决精神病态的路还很长，现在症状得到解决的人们，未来又会怎么样呢？世界一片寂静，无人回答，只有“M太太”荒诞的喊话和脚步声在持续反复的响起，简陋手术室里昏黄的灯光照射着我，还有那三个惊魂未定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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