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昆仑先生谈宝玉的逃亡与黛玉之死
宝玉的逃亡和黛玉之死本是构成悲剧主题的一个不可分的整体;
如果分别看来,黛玉之死是纯为了恋爱之失败,宝玉之逃是出于整个人生之幻灭。
黛玉死,才说明了她对于现世人生之执着;
宝玉出家才说明他对于现世人生之厌倦,扬弃。
黛玉之死,为着不胜于自己的苦痛;宝玉出家还为了不堪其对人间之悲悯;一个是被迫无奈而就死,一个是有意去寻求解脱。
和现实环境抵触,两个人是一样的。时代不容纳他们,他们也不屈从时代。
不过,说夭亡的黛玉姑娘完全生活在自己那幽僻的意境中不了解客观世界,是对的;
终于出了家的宝玉对于世间法却并非不理解;正相反,他对于自己身边的那既复杂得可怕又空虚得可怜的家庭与社会,看得十分透澈;他并不真是一个“潦倒不通世故”的傻公子。
……
然而浪漫派的天才人物有一种必然的特质,便是他也能理解于世俗,却偏又无视于世俗生活的利害。
宝玉在大观园题匾额的时候,公然当众压倒自己的父亲。……他虽然生活在利害繁复斗争尖锐的环境中,却由于厌恶传统社会,对现实无所企图,一切都不屑于做有意的应付,直到最后自己抛弃了这个人间了事。
那个社会之将归于瓦解,宝玉是一个敏感的先觉者。
轰轰烈烈的祖宗变成了尘土;
安分守己的父亲无能得可怜;
贵为皇妃的大姐不过是一个高等的狱囚;
懦弱的二姐无声地死去;
有智有才的探春一旦远嫁就如风筝断了线一样……
而号称诗礼传家规模严整的一个大家族,内部是腐败得不堪闻问。
他从这些这些现象中警悟到一切的国家、社会、家庭都是空虚的躯壳, 所谓伦理、名教和生死大节也是根本可疑的。
本文节选自王昆仑先生的《#红楼梦# 人物论》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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