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临近黄昏,起风了,檐下的风铃叮铃一片,虚掩着的店门忽然被人推开。
一阵清风随着湿润的空气拂进店里,随后便是密密的雨声。
店小二打了个哈欠,提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一眼来人,“客官我们打烊了。”
男人径直走了进去坐到大堂角落的座位上,“天还未黑。”
“是还没黑,但今儿个有雨,客人少,所以小店提前打烊了。您要不……明天来?”小二陪着笑,心里只盼这人能识点相早些走,又暗道他运气好,要是掌柜的今天在,到了关店时间谁要是赖着不走,一准儿被掂起来丢出去。
男人把身后的包裹放到桌上,发出铛啷一声响,任谁都能听出来这包裹里缠着的是刀,而且不止一把。男人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凉茶,“我找你们掌柜的。”
店小二变了脸色,这人不明摆着是来闹事儿的嘛!
正当店小二为难的时候他身后的门口有人问了一句,“找我?”
他回头一看登时如赦大令,“掌柜的,您回来了。”
掌柜点了下头,目光落在男子身上,颇有几分好奇,“客官找我有事?”
男人低头喝茶并不看他,左手在桌上的包裹上轻轻摩挲着,“我来替十年前汴京的一位故人给你送一样东西。”
02
听到汴京二字掌柜的身子僵了一下,外面的雨下大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屋里闷的几乎让人喘不上来气了。
“小二,客官的茶是凉的,你去后面给他沏一壶热的过来。”
“诶。”店小二应了一声下去了。
掌柜做到了男人对面。
“掌柜的以前可曾去过汴京?”男人问。
“不曾去过,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在汴京有什么故人。”
“那人确实不是汴京人士,但是,他死在了汴京。”
掌柜没有说话,男子又问:“掌柜可曾听说过十年前江湖上那场有名的汴京之战。”
掌柜突然笑了,“我一个酒馆的小小掌柜,哪里会知道这么多事,客官问错人了吧。”
男人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惨烈的一战,千机门的三大长老,飞刀阁的铁衣圣手,就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双刀客都去了。为的,就是汴京谢家手里的那本独门秘籍。”
“那晚死了很多人,血水从谢家一直漫延到街口。谢家的七十三口全死了,只留下一个独子不知去向,双刀客死了一个,三大长老也死了一个,剩下的人全都受了重伤。”男人笑了,笑得阴侧侧的,“人家灭了门,他们就死了两个,你说,凭什么?”
“千机阁的两大长老两年前就死了,去年,铁衣圣手也死了。”
“他们早就该死!”男人冷哼了一声,饮了一口茶水。
“所以,下一个轮到谁了?”
男人抬眸看过去,掌柜端正地坐在那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说:“凌啸,当年一战,活着的人就剩你了。”
“不是还有你吗?”
“所以我来杀你。”男人扬手,拉开了裹着包裹的灰布,两把长刀滚了出来,他拿起其中一把丢了过去,掌柜接住拉开刀鞘看了一眼,雪白的刀身上刻着一个“九”字。
“江九溪是你杀的?”掌柜面无表情地说,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他当年受了重伤,却还想要我身上的秘籍,他以为我不会武,给他秘籍的时候我暗算了他,拿走了他的刀。”
“你叫什么?”
“谢聆。”
“谢家独子。”掌柜笑了,“若是我不想和你打呢?”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语罢,长刀出鞘,掌柜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堪堪侧头躲过一刀,谢聆的刀像是长了眼睛紧随而来,几次都险险地擦过他的衣襟。
03
谢聆皱眉,“凌啸,今日我们之中一定会倒一个,若是你倒,你这店和后面的小二就都得死。”
“关他何事?”
“你们当年杀我家仆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句话!”
谢聆一刀当面劈了下来,电光火石之间他好像听见掌柜叹了口气,接着这刀就被人挡住一挑震得他后退了半步。
见他还手谢聆不敢再懈怠,劈,砍,刺,撩,刀势如猛虎下山,耍得密不透风,以狂风之态冲着掌柜席卷而去,掌柜的刀势与他相反,像是一条灵蛇缠绕了上去,以柔克刚,竟然生生化了他的刀势。
门外天色已黑雨声渐稀,客栈里到处是白亮亮的刀光,柜台上点着一支红蜡爆出两点灯花,火光摇曳。
谢聆这会儿已经打急了眼,双目通红,长刀越耍越快,碰上掌柜的刀发出“叮”的一声,虎口处震得发麻。
04
掌柜看得出来他的心乱了,瞬间反守为攻,几招下来居然破了他的刀势,反手用刀背打上他的手腕,一撩。
“当啷”,谢聆的刀被他打了出去。
谢聆知道他输了,掌柜的刀举着,轻轻地搭在他的项上。
谢聆苦笑了一声:“我还是没能报了仇。”
掌柜淡淡地回道:“你已经报了,他们不都被你杀了?”
“可你没死!”
掌柜把刀收了回来,手捉住刀背使劲一折,江九溪的刀竟然生生被他折断了。
“你!”谢聆瞪大了眼,掌柜把两片残刀扔到了桌子上,“我的那把,我折在九溪的坟上了。”说着他坐回了桌边,手指在木桌上一下一下地叩着,“谢聆,我和你说个秘密。”
“什么?”
“我刚刚没有骗你,我从来没有去过汴京。”掌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可是那晚你在场,我记得你的刀!”
“我的刀被我师弟拿走了,他和九溪去了,我没去,后来九溪死了他把我的刀带了回来,虽然我没去,但是我的刀沾了无辜的血,我就在九溪的坟上折了它。你们家的事与我无关。”
谢聆的身子抖了一下,掌柜饮了一口茶水,“我师弟五年前被仇家杀了,你要去刨坟吗?”
“我杀了你最好的兄弟,你不杀我?”他哑声道。
“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酒馆掌柜,杀不了人。”
门外,雨已经停了。
“江湖武林,纷乱之事,多是起于一个贪字,落在一个恨字。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谢聆怔了一下,对上掌柜波澜不惊的脸,他明白了什么,忽然大笑了起来,笑罢双手作揖冲着掌柜一拜,转身而去。
小二端着一壶茶水走了出来,望见空荡荡的大堂愣住了,“客人呢?”
“走了,现在可以打烊了。”
店小二皱了下眉,“那我这刚泡好的茶不是浪费了?”
“哪里浪费了?我喝!”掌柜一把抄过茶壶笑眯眯地提着上楼去了。
店小二望见了桌上的刀退了一步,“怪人,连刀都不要就走了。”
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街道,合上了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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