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老鼠

作者: 亞眠 | 来源:发表于2022-06-01 12:47 被阅读0次

    能记住锡耶纳这个名字纯属巧合。因为它是我平生拥有的第一辆汽车的名字。当时南汽和菲亚特合作正值蜜月期,推出了几款廉价小车。锡耶纳即其一款。

    锡耶纳的全名有三五十个字,中间用十多个小黑点连缀起来(这该是汉译时加入的),听楚楚说,他是哥伦布的补给船船长。楚楚是南美人,或是巴拿马人,一个土著,他同样拥有很长的名字,楚楚大概是外号、诨名之类。这名字和他的故事一样好记。

    我曾在一本记不起书名的书里读到楚楚讲述的故事:

    哥伦布到达南美某地苦等他的补给船不来。于是就驾船出海去迎接补给船。行不数日,在海天连接的海平线上,有一条三桅船以极快的速度驶来。哥伦布认得那是他的补给船,锡耶纳船长的船。待船靠近,船上的景象令他毛骨悚然:成千上万只老鼠在船里肆意横行,发出瘆人的唧唧叫声。它们叮在船员的骷髅架上嚙骨吸髓,从锡耶纳船长的两个空洞的眼窝里进进出出。

    哥伦布立即意识到问题所在:锡耶纳船长是一个虔诚的严于律己的天主教徒,由于他历来视猫为魔鬼撒旦的化身,因而没有带猫随船出海。而猫咪,是所有经验丰富的船长远航时的必须伴侣。

    楚楚的故事听来叫人害怕,但却是真实的。真实的故事总是比虚假杜撰的更令人丧胆。

    本人一向爱猫,巷陌经行,凡有猫咪,都会来亲近我。有个满身肥肉的屠夫一样的家伙有一天乜斜着我说:你这人有猫缘。

    他是我同小区的居民,目光灼灼,一般来说,猫狗见到他,都会发出凄厉的叫声,然后能跑多快跑多快。也有猫狗见到他直接匍匐于地,发出地狱里才有的哭泣声。

    有些时候没见着这个肥佬。某日忽然想起他,便问经常遛狗的林先生。他告诉我,肥佬已经死了二十多天了,早上起来跑步减肥,把肠子跑断了。

    我想起二十多天前,小区里的丧乐队吹奏的《十面埋伏》的曲调,金石铿然,煞气磔磔。

    他原是个做买卖的,这几年嫌来钱慢,就干起偷狗猎猫的行当,很赚钱。因为现在猫狗肉价格奇高。

    他还杀猫?

    是的。杀猫没有成本,把浸泡了无味毒药的猫食撒在小区里就成。

    我忽地想起小区里那些时常围着我转的猫们,十之八九都消失了。我一直以为它们确如某些人所言,属于薄情寡义之类,尽投富儿门去了。消失者的名单里至少有我从小喂大的它们:黑旋风三兄弟、花狸猫1号2号3号、三花猫和她的女儿深三花猫、平头、瘪头、歪头、刺头、大头、豹子头、三花猫姐姐、阿黄、白斩猫、蓝胡子、顺子、花衣裳、快嘴浪子、大於菟……

    你信报应吗?我问林先生。

    还是有点。他说。

    我告诉他小区有个专门砍树的业主,四十多岁肚脐眼长个毒疮,居然就死了,听他老婆说,死得特别痛苦。

    那人我知道,林先生说,熟悉他的都叫他老布克,其实他姓步,为人正直,急公好义,忧国忧民。但他有个怪癖,喜欢把小区大树弄死,什么手段都玩过,什么剥皮、灌硫酸、浇开水。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能在大树生长的地方种上自己的青菜、大蒜和葱。

    林先生还告诉我,肥佬的父母都死于非命。而且是前年才死的。父亲死在年头,母亲死在年尾。他父亲有健身习惯,喜欢早起在家跳绳,跌了一跤,后脑碰在桌角便一命呜呼。他母亲死得更离奇,早晨遛狗,被小泰迪带进茅坑淹死,两天后才被发现,惨不忍睹。肥佬自己还笑着说,“估计两个老东西坏事做多了。”

    那真是报应不爽啊。我说。

    上周末做了个梦,出门旅行,车上带了我的那只六个月大的橘黄猫。它在一群小猫里个头最大,脾气最好,我给他起名大娃。它总是来跟我要吃的,而等我把猫粮放在盂钵里,它总只吃一口便来我腿边睡觉,猫粮留给其它弟兄姊妹。我寻思大娃肯定上辈子是基督徒。

    别人的车都被拦截劝返,唯独我畅行无阻。我问防疫人员为何待我如此?回答说,谁让他们车里不带猫。

    你必须相信梦多是反着做的,一如理想和现实的背离。现实情境是,我昨天出门,开车百余里,所有路口都走不出。果真是“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我的小黄猫在车里急得喵喵叫。双耳后倾,不停地抖闪,口中发出呜呜声。我知道它已经做好防御准备。但我还是用一只大手把它的小脑袋强压下去。只可惜我那包裹性很棒的运动座椅的毛皮被它的小爪子抓破好几块。

    我本想下车把锡耶纳鼠船的故事和我上周末的梦告诉他们,结果是,我的一只脚刚踏出车门,他们全都亮出家伙。有个身穿不伦不类服装的瘦子,几天前还在我上班的地方看管停车场的车子,整日里拎着一个装有热水的玻璃瓶子,不停地擤着鼻涕,用手背去揩,又在裤子上蹭。我多少了解一点他的背景:贪杯,喜欢骑在老婆背上打她屁股。如今为了一天三百块的进项来干这桩威风凛凛的差事,倒是不错的选择。此时他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我不得不举起手说,我没带武器。

    那你想干什么?立即上车,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他怒吼道。

    我一想到他们的工资中有我的血汗钱,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我硬是把这口怨气吞下肚子。因为他们手里的家伙看上去实在不好惹。回到家,肚子还鼓胀如腐败巨人观。

    老大,世道如此,还他妈能怎的?我打电话给一绰号叫三郎的朋友诉苦,他居然好脾气劝我,平时的火爆脾气一点影子都没了。我正奇怪,他又说,这才开始,还没到玉石俱焚之境,要真跑反,你这老胳膊老腿,只怕首先被他们用来祭祖。不过呢,凭三郎手中这口朴刀,拼死也要保老大找个僻静干净的地儿再倒下去。说到这里,忽听得三郎“啊呦,却是苦也!”直大叫数声。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小腿抽筋,只怕保不了老大了。”

    我心想,我还没到要亡命天涯的时候呢。我不是活得好好的?想到三郎小腿抽筋的苦逼相,我又开始自嗨起来,摆起老正统的架势,到每个微群都走一圈,把那些平日里呜呼哀哉之徒统统骂了个落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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