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新闻传播得很慢，人们将面临什么？ | 新传土拨鼠推荐

如果新闻传播得很慢，人们将面临什么？ | 新传土拨鼠推荐

1.>>>远方的消息模糊不清<<<

当人类以村庄或部落为中心生活时，近距离传播问题不大。而当村庄或部落整合成国家时，依赖口头传播新闻的人会感到迷失。1953年，泰国某村只有38%的村民知道国家正经历战争。

在15世纪的英国，虽然书信开始成为口头新闻的补充，但在危机时期，人们还是很难知道谁是国王，更不容易知道谁赢了最近的战争。1461年4月4日，约翰·帕斯顿收到一封信，信中解释了为何无法更早告诉他3月29日陶顿战役的消息：“因为直到现在才得到确切消息。时至今日，伦敦还是一个令人失望的城市。”

在15世纪的欧洲，一旦城外发生变故，任何城市都会“令人失望”。收集和发布新闻的机制尚未建立。玫瑰战争期间，伦敦城每结束一场战役都必须派人“报告战况”。

由于书写与印刷日益普及，新闻能更完整地传到远方。但即使道路与邮政设施得到改进，距离依然限制了手抄新闻或印刷新闻的数量，也削弱了准确、全面的新闻能够传达的可能性。

菲利普·爱德华·富格尔收集的报道显示，1588年8月8日英国人摧毁西班牙无敌舰队，4天后荷兰沿海靠近米德尔堡的地方才最先获得消息。8月27日，罗马人才根据一份印刷新闻纸、一位信使和一封来自法国的信件而相信西班牙舰队取得了胜利。直到9月8日，布拉格才收到信使的消息，为西班牙的胜利而欢庆。

即使由书信或印刷品传播，远方的消息依然模糊不清。有时图像会与事实不符，这就解释了为何在早期新闻出版物中，奇闻逸事总是发生在远方。马提亚·沙伯研究了报纸出现前英国的新闻书与新闻歌谣，他发现，当时的人对东方充满偏见：“例如，德国总是遍地神迹。”德国以西也缺少可靠的消息：17世纪中期奥格斯堡出版的一份新闻书报道在西班牙诞生了“山羊腿人身七头七臂的怪物”。

#马可波罗认为：中国遍地是黄金。

包围已知世界的雾霾不仅带来误解、神秘，还助长排外心理。对远方民族的描述越模糊，他们的行为就显得越难理解。1579年一份英国新闻书将柏柏尔（摩洛哥）人描述成“信奉穆罕默德律法的野蛮人，（多数人）终日无所事事，从事各种迷信活动”。直到19世纪，法国新闻书还总是将世界不发达地区的居民称为“野人”。

2.>>>传播时间的延误<<<

报纸将新闻发布常规化、制度化，消息变得更加可靠。但17—19世纪初，报纸还不能在马匹或船只到不了的地方收集或传播消息。在早期报纸中，新闻按送达日期与来源地排列，旅途造成的延误一目了然。

1632年1月2日，巴黎的《法兰西公报》包含巴黎一天前的消息、梅斯和洛林三天前的消息、伦敦六天前的消息、布鲁塞尔一周前的消息、马德里两周前的消息、君士坦丁堡两个半月前的消息。这样的传播速度很有代表性。

由于最旧的新闻通常放在最前面，君士坦丁堡的任何新闻都会放在17世纪欧洲“克兰同”或报纸的头版。在极少数情况下，更远的新闻也会出现在报纸上：1642年1月中旬，内森尼尔·巴特出版的一份英国定期新闻书报道了前一年8月26日“巴西”发生的一场战役。

满族人1644年征服中国，消息1650年出现在一份荷兰报纸中，1653年再次出现，而且这一次，“在文明的中国发生的灾难”被欧洲各地的报纸广泛讨论。

对巴黎或伦敦来说，北美虽比巴西或中国更容易到达，却也像君士坦丁堡一样遥远。1666年10到11月，法军与“野人”——易洛魁（Iroquois）部落——在魁北克附近交战，详细报道次年3月11日才出现在《法兰西公报》上。

定居北美的欧洲人最能感受欧洲新闻体制的狭隘视野。自移民船离开欧洲海岸那一刻，雾霾就开始笼罩母国。北美与旧大陆间交换信息困难，导致重大的政治后果。因为北美殖民者与土耳其“异教徒”不同，他们在政治上从属于西欧政府，本该维持效忠。

据估计，18世纪初，英国新闻远渡重洋、到达马塞诸塞殖民地至少需要48天。登船时间推迟、海上延误、到达美洲后的延误等，都导致“平均”传播时间更长。1702年3月8日，国王威廉三世驾崩，小道消息5月17日才传到北美大陆，《伦敦公报》刊登的官方消息5月28日才到达波士顿。

当代美国人希望，假如领导人去世，民众几分钟，顶多几小时便能获知消息。1702年的美国人却能忍受数月的等待，直到新闻横穿难以逾越的大西洋，从母国传到北美。1702年6月4日，国王驾崩近三个月后，马塞诸塞殖民地才举行正式哀悼，且并不认为有何不正常。

延误虽可忍受，却不能熟视无睹。长时间延误必然导致事件发展进程缓慢。1765年5月底，弗吉尼亚殖民地议会下院通过反抗《印花税法案》的决议，引发英国报纸热议——但那已是8月。1766年印花税终于废除，消息65天后才传到北美。

传播时间延误使双方反应时间推迟，社会很难协调、有效地应对变化。大西洋延误了新闻的传播，可能间接导致18世纪70年代英帝国在大西洋沿岸四分五裂。

传播时间的延误一直持续到19世纪，在美国造成的最夸张的时间错位是新奥尔良战役（约两千名战士死于此役）。战争于1815年1月8日打响——已是美英签订布鲁塞尔停战协定两周后。（东北部地区直到1月28日才得知战争消息，2月11日才听说停战协定。）

3.>>>新闻的不确定性<<<

今天的新闻当然也会令人困惑，最新的热点时事偶尔也会不准确。1981年，罗纳德·里根总统及其共和党成员遭枪击，美国人从电视报道中得知新闻秘书詹姆斯·布莱迪已经死亡。但是，布莱迪身受重伤却并未去世。半小时后，新的报道更正了错误。

在新闻传播零星而缓慢的年代，错误可能存在数周，造成的困惑可能持续数月。结果是普遍的不确定性——这也许是古代新闻体制最明显的缺点和后果。

富格尔收到很多报告西班牙舰队命运的信，其中充满不确定性。一位通信者称：“因为新闻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我们很不相信……”；另一位通信者承认：“到处都在谣传……但我不知道消息来自哪里”；第三位代理人写道：“消息是否准确，我们无从知晓，只能等到下一封信件到达。”

不确定性也贯穿于现存最早的英文“克兰同”（“意大利的最新消息尚未到达”）报道的三十年战争：“目前尚不确定”“我们怀疑”“关于此事还有不同说法”等句子随处可见。这份“克兰同”称，因不确定情况太常见，纽伦堡商人甚至就军队是否已进入布拉格而打赌，赌注为“数百弗洛林”。

印刷报纸出现后，不确定性有所削弱，但肯定并未完全终结。18世纪初，丹尼尔·笛福这样抱怨记者：当我们战败时报道伟大的胜利，当我们征服时报道奇迹，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只为唤起读者注意。或者报道众多没凭没据、无法自圆其说的故事，只求达到同样效果。

几个世纪以来，新闻体系日益发达，欧洲人希望了解的世界日益扩大，远方日益退却。当然，没有人能比身处美洲的欧洲人更着迷于“错误观念”：他们感兴趣的新闻大都远在三千英里外，进行“正确推断”所需的信息似乎永远短缺。

问题不仅是如何与留在旧大陆的人联系，美国人还面对相互联系的巨大障碍：如何在零星散居着欧洲移民的新大陆传播维系社会所必需的新闻。1775年4月19日，马塞诸塞的莱克星敦和康科德发生美国革命第一役。但直到5月31日，萨凡纳的《佐治亚公报》才予以报道。

美国革命结束后，欧洲移民组成了新政府，他们生活在北美沿海与越来越多的内地定居点。亨利·亚当斯曾说过，人类经验证明，在美国这样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哪怕最少的内部交流都需要一个比现有的水路和公路体系更有效的体系，美国人可没想过超越人类经验。

19—20世纪，长期制约新闻发展的“距离衰减”（distance decay）逐渐消失，新闻终于能以光速穿越丛林和海洋。这主要归功于技术进步——很多技术来自亟须新闻的北美。

报纸记者，尤其是英美记者，也为清除雾霾做出了重要贡献。不过这要求他们改变工作方法：他们必须离开报社。

本文节选自《新闻的历史（第三版）》，有改动

[美]米切尔·斯蒂芬斯 著

陈继静 译

周丽锦 责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