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过年。浙西小镇乡村的人们大都围着火炉,聊话家常、碎语往年。火钳横在火炉塘上,在放上极端切好的番薯年糕,边上再埋几个番薯,有创意的还往边上贴几个橘子。空气中弥漫的各色香味,这种烹调的手段叫,煨。
新世纪之后的浙西,人潮攒动。恐怕也只剩下这点微不足道却仍略有嚼头的年味了吧。幸好这味觉记忆难以忘却,不然我们只有从日历里去寻找过年了。贴几张对联、门口挂俩灯笼,连窗花都是省却了的。到时再放几箱鞭炮,走走亲戚,搓两幅麻将,这大致就是过年了。过年也就是这样了,可过年你又要哪儿样呢?
周成对待放鞭炮早已没有了小时候那般的热情,现如今已经淡化成“污染环境”四个大字了。他劝又劝不动爷爷,只能让老爷子少放一点。让也是让周成费解的一点:爷爷怎么对待这个的热忱好像一直都没有变过。
周大爷拿一根点着了的香去点,随后慢悠悠地转身走远。周成是要躲到屋子里去的,他受不了这样的喧闹,对耳朵和脑子都疼。排开的八字炮长鞭从大门一直伸到院子,点着引火线之后,一片红色加响声是铺天盖地而来。他看着此时衣肩上都沾了红的爷爷,好像看到了一个老小孩儿似的。他问自己小时候是不是这样,但他马上又被一个更新奇的问题给吸引了。他跑上去问爷爷,还没等他发话,周大爷就笑着对他说:“明年又是一年红!”
他笑了笑:“爷爷,你小时候也这样?”
周大爷斩钉截铁地回答他:“噶么是,还能怎样?”翻译过来就是:那当然,还能怎么样?
这都是过年时候的事情了,现在离过年还有半拉月的时间。浙西的人们称这腊月时节为,年前。年前是很忙碌的,收账的收账,结账的结账,讨债的讨债,今年一整年的交易都记在各家的账本上,而这些最好是能够在年前全部结算清,因为过年之后再上门去要,是不符合浙西人们的观念的。人们总想过一个好年,想别人过一个好年,更想自己也过一个好年。
周成和周大爷自给自足的小生活也是有一些小账的,但这些跟一些数目大的人家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周大爷这些天跟着村里的其他人外出是跟着去讨账的,由于周大爷本身的公信力,大家都愿意带着他,也都愿意信任他。其实这村里,是没有人把近70的他当成外乡人的,吴大爷也只停留在嘴上而已。
所以周成,这位迷茫的“思想者”又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了。冬日暖阳,没有比沐浴它更让人觉得舒服的事情了。
“周成哥?”
周成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他转身一瞧,是个从未见过但略感熟悉的女人。约莫20的样子,马丁靴、牛仔裤、小风衣,戴着眼镜,一头齐肩的短发,看起来酷酷的。“你谁啊?”
“是我,唐灵!”那女子走进了两步。
周成在椅子上转了个身:“不,你谁啊?”
“我住村口,小灵!小时候咱们还一起玩过,怎么样,想起来没?”女孩儿说着,手还不停地比划,看着周成复杂且懵懵的表情,她更加语无伦次了。
唐灵,只是那些曾经跟在周成身后的村里孩子们的其中一个,小男生愿意随着大男孩的脚步,女孩儿也一样,周成也这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他这里有些断片儿了,所以他就意外地成为了领头羊。许许多多的事情又这些年都过去了,还未曾改变的就是那个小女孩儿对那个大男孩儿的幻想、崇拜。能带着他们一群孩子到处跑到处寻好玩儿的,消遣整个夏天的那个大哥哥,一直在脑海中浮现。这快乐的回忆经常被唐灵提取出来和残酷的现实做抗争,所以她对周成,没有陌生感。
“好像有点想起来了。”其实周成根本没有回想起来,只是大概脑子里有个轮廓。原谅周成吧,他从高中住在镇上开始,又读了四年大学,加上工作的两年。他对那些大人是完全有记忆的,可这突然冒出的大姑娘,真是难为他了。
周成走到屋里,拿了凳子,放下凳子示意她坐下:“读大学了?”
“嗯!”唐灵明显是提起了神在回答周成。
“哪里读?”
“西安。”
“西安?”
“嗯。”
“那挺好的啊,西安怎么样?”
“还行吧。”
“大雁塔、兵马俑、回民街。”周成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对对对,周成哥,你也去过?”唐灵又对面前的这个男人崇拜了,他知道西安!
“我在网上看到的,有些歌是唱西安的。”周成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下时间,叹了一口气,“还有白鹿原。”
“我也没有去过。”唐灵回应道。
“大学很忙吗?”周成话锋一转。
“是啊。”
“很多课的?你什么专业?”
“工商管理。课倒是不多,就学生会、社团什么的,事情还挺多的。”
“这样。”周成抿了一下嘴角,“那确实是挺烦的。”
“你大学时候不忙吗?”
“我?还好吧。”
“入了什么部?”
周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啊,我什么部门都没加,社团也没有。”
“啊?”唐灵显得特别惊讶的样子,“为什么?那不会很无聊吗?”
“不会啊,入了才无聊吧。”周成说完停顿了一会儿,看了眼她木讷的表情,继续说,“大学嘛,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你入部门、社团也没什么问题啊。我就想安安静静地待着,看看书、写写东西,修炼嘛。”周成说着站了起来,拖着椅子往里走,“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得睡一觉。”
唐灵看了时间,随后周成又传出话来:“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吧。”
唐灵好像是带着遗憾里去的,她没有获得她预期想要的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周成哥说着说着就说困了,他明明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想睡觉啊。她甚至都没有和周成好好对等地交谈,是她说错什么话了吗?她把她对大学生活的认知都告诉周成了啊,为什么他毫无反应呢?他不是应该再多跟她分享一些大学的趋势吗?也许是他真的困了吧。唐灵带着这样的遗憾走出周家的院子,随后往下走去。
周成没有躺到床上去,他靠着爷爷的躺椅上,有意地带动椅子前后摇摆。他借此回忆刚才唐灵于他的那番话,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说,起码是不能够转身离开的,这样显得不太礼貌,可他真的对那个话题没有兴趣。他又借此游离在记忆和历史中,他回想自己的大学生活,好像就在眼前般。
没有过多的社交,好像就剩下看书了,他也玩电子游戏,但过多的是消遣,只是书记和写作能带给他更多的满足感甚至是行为上的优越感。这些单一和重复的生活也成为了深刻的回忆。对啊,我应该是个作家的,他如此对自己说。随后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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