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读原文,不如读译文来得直接明了。其实更喜欢看点评。
边看边记录,不知不觉天色已近黄昏。读书的时间过得可真快。
节选
郑玄欲注《春秋传》,尚未成,时行,与服子慎遇,宿客舍。先未相识,服在外车上与人说己注《传》意,玄听之良久,多与己同。玄就车与语曰:“吾久欲注,尚未了。听君向言,多与我同,今当尽以所注与君。”遂为服氏注。
郑玄打算注解《春秋传》,还没有完成,有一次出行,与服虔相遇,留宿在同一家客店。两人起先并不认识,服虔在外面的车上跟别人说自己注释《春秋传》的大意,郑玄听了很久,大多数与自己相同。于是郑玄走近车子,对服虔说:“我想注《春秋传》已经很久了,还没有完成。听了你刚才的言论,多数观点与我相同,现在就把我所注释的那些都给你。”于是就有了服氏注。
【点评】郑玄听说服虔也在注释《左传》,且观点多与自己相同,不但不嫉妒、不懊恼,反而慷慨而诚恳地将自己已完成的注释送给他,于是成就了服氏传。学者应该要有这样的襟怀,不专美,也不掠美,能与人切磋琢磨,又能相互成就。
服虔既善《春秋》,将为注,欲参考同异。闻崔烈集门生讲传,遂匿姓名,为烈门人赁作食。每当至讲时,辄窃听户壁间。既知不能逾己,稍共诸生叙其短长。烈闻,不测何人。然素闻虔名,意疑之。明蚤往,及未寤,便呼:“子慎!子慎!”虔不觉惊应,遂相与友善。
服虔精通《春秋》之学,打算为《左传》作注,想参考不同的观点。他听说崔烈召集学生讲述《左传》,于是隐瞒姓名,为崔烈的学生所雇,替他们做饭。每次到了讲课的时候,他就在门边偷听。知道崔烈不能超过自己后,他就与崔烈的学生们讲述一点崔烈所讲内容的优点与缺点。崔烈听说后,不能确定这是什么人,但素来听说服虔的名声,心里怀疑是他。于是第二天一早就到服虔的住处,趁他还没醒来,便喊:“子慎!子慎!”服虔不知不觉就惊醒、答应了。于是两人成了好朋友。
【点评】服虔注书,为了参考不同意见,故意在崔烈门下当伙夫,从而偷听他给学生讲课的内容,这是服虔对学问的热情与执着;崔烈故意趁服虔还未睡醒之际,叫他的字,使服虔不知不觉就答应了,从而暴露身份,这是崔烈的聪明与细心;崔烈并不介意服虔偷听,并且评点自己讲学的优劣,反而和他成为要好的朋友,这是崔烈的开明与宽容。
钟会撰《四本论》始毕,甚欲使嵇公一见,置怀中,既定,畏其难,怀不敢出,于户外遥掷,便回急走。
钟会刚写完《四本论》,很想让嵇康看一看。他把文章揣在怀里,已经到了嵇康家,又害怕他的反驳与诘难,不敢把文章拿出来给嵇康,最后从门外远远地扔了进去,就转身快步跑开了。
【点评】魏晋之际,司马昭有明显的篡位之心,嵇康不愿依附司马氏政权,但钟会却是司马昭的心腹。因此,两人的立场、作风,都是格格不入的。从这则故事中,可以看出钟会复杂的心理,一方面倾慕、景仰嵇康,希望与他结交,得到他的认可;另一方面又很害怕嵇康才学过人,性情刚正,怕自己不能应付他的反驳与诘难。史书上说,嵇康冷遇钟会,不愿与他结交,钟会怀恨在心,后来司马昭杀嵇康,也有钟会暗中进谗推波助澜的因素。
何晏为吏部尚书,有位望,时谈客盈坐。王弼未弱冠,往见之。晏闻弼名,因条向者胜理,语弼曰:“此理仆以为极,可得复难不? ”弼便作难,一坐人便以为屈。于是弼自为客主数番⑧,皆一坐所不及。
何晏担任吏部尚书时,享有很高的地位和名望,当时来清谈的客人占满了座席。王弼还不到二十岁,也去拜访何晏。何晏听说王弼的名声,就分条叙述刚才清谈时的精妙玄理,对王弼说:“这些玄理,我以为已经到了极致,你还能再驳难吗?”王弼便提出诘难,满座人都认为何晏理屈。于是王弼又自己担任“主”“客”双方,提问答辩数次,都是在座之人比不上的。
【点评】何晏和王弼都是魏晋玄学的倡导者。这一则故事,记述少年时期的王弼以非凡的学识与口才,折服了何晏以及当时在座的清谈之士。
何平叔注《老子》始成,诣王辅嗣,见王注精奇,乃神伏,曰:“若斯人,可与论天人之际矣! ”因以所注为《道》《德》二论。
何晏刚刚注完《老子》,去拜访王弼,发现王弼为《老子》所作的注释精彩奇妙,于是心中佩服,说:“像这样的人,可以和他讨论天道与人事的关系了!”于是将自己所作的注释改为《道》《徳》二论。
【点评】何晏和王弼同是当时擅长玄理、并享有盛名的人,两人又同时为《老子》一书作注,但何晏能够诚心欣赏,并且肯定王弼的成绩,并谦虚地为自己的著作改了名字。
谢安年少时,请阮光禄道《白马论》,为论以示谢。于时谢不即解阮语,重相咨尽。阮乃叹曰:“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人亦不可得。”
谢安年少的时候,请阮裕讲解《白马论》。阮裕写了论述的文章给谢安看。当时,谢安不能立刻理解阮裕的话,重复向他询问,以求能全部理解。阮裕于是感慨道:“不但是能够讲解的人难得,就是能够寻求解释的人也很难得。”
【点评】“白马非马”,是讨论事物“名”与“实”之间的关系,也是魏晋清谈的重要话题。阮裕有感于谢安认真的求学态度,认为能够解答疑难的人很难得,而能够发现问题,并渴望解决问题的人,也很难得。
孙安国往殷中军许共论,往反精苦,客主无间。左右进食,冷而复暖者数四。彼我奋掷麈尾,悉脱落,满餐饭中。宾主遂至莫忘食。殷乃语孙曰:“卿莫作强口马,我当穿卿鼻!”孙曰:“卿不见决鼻牛,人当穿卿颊! ”
孙盛到殷浩的住处一起清谈,两人反复辩论,十分激烈。客人和主人之间没有隔阂,关系密切。左右侍从递上饭菜,冷了之后又加热,反复了好几次。双方辩论时,彼此用力挥动麈尾,麈尾上的毛都脱落了,饭菜上落满了毛。宾主两人一直到日落时分都忘了吃饭。殷浩便对孙盛说:“你不要做强口马,我要穿你的鼻子!”孙盛说:“你没看见过豁鼻子的牛吗,我要穿透你的脸颊!”
【点评】孙盛与殷浩辩论,两人都竭尽全力,忽略了宾主之间的客套与礼貌,甚至一整天都忘了吃饭。这种热情与执着,是值得钦羡的,即使在辩论中口不择言,偶尔失态,也显得率真可爱。
殷中军尝至刘尹所,清言良久,殷理小屈,游辞不已,刘亦不复答。殷去后,乃云:“田舍儿强学人作尔馨语!”
殷浩曾经到刘惔住处,两人清谈了很久,殷浩的理论稍微显出一点劣势,他就不停地说一些虚浮不实的言辞,刘惔也不去回应他。殷浩走后,刘惔才说:“乡下人也勉强学人说这样的话!”
【点评】殷浩故意说一些虚浮不实的言辞,来掩饰自己的理屈,刘惔已经看出来了,但当面既不说破,也不继续辩答,等殷浩走后,才用“田舍儿”来表达自己的轻蔑。
人有问殷中军:“何以将得位而梦棺器,将得财而梦矢秽? ”殷曰:“官本是臭腐,所以将得而梦棺尸;财本是粪土,所以将得而梦秽污。”时人以为名通。
有人问殷浩:“为什么即将得到官职时会梦见棺材,即将发财时会梦见粪便污秽?”殷浩说:“官位本来就是腐臭的东西,所以即将得到时会梦见棺材和尸体;钱财本来就是粪土,所以即将得到时会梦见污秽。”当时的人认为这是名言。
【点评】梦见棺材会升官,梦见粪便会发财,这是一种世俗迷信的说法。殷浩的话,既在字面上解释了这种说法的根据,又点出了官位与钱财的实质(臭腐和粪土),这是一种婉转巧妙的嘲讽和调侃。
生僻字
弼[bì]:本意是矫正弓弩的工具,引申指纠正、辅佐,也可用于指担任辅佐的人。
田舍儿:乡下人,含有轻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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