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琴特别担小,怕黑,一个人睡觉必须通宵开灯,看过中医、西医,心理医生都没用。那天,文化站长神秘地对她说,市里来了一位精通心理学、佛学、神学的大师,专治疑难杂症,不用吃药,不用打针,只要听她的私课,就能治愈她的病。小琴半信半疑,拉着我一起去听课。
对于这样的大师,我不信。没有科学依据,不可实证的看病,我认为都是骗子。小琴说,就当是看戏,200元的门票也不贵,你难道不好奇她们怎么看病?吃过晚饭,我们三人结伴去某宾馆306室,这是一间带接待室的套房,右面有一张大床,左面摆好了五排,每排四张折叠凳子,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大师的年轻女助手安排我们坐在第三排,门口还不断有人进来,凳子坐满了,后来的人就坐到了床边上。
七点钟正式开课,首先女助手介绍大师的超能力和惊人的功德,又介绍自己原先是一个洗脚妹,听了大师私课后开悟,辞职,义务跟随大师天南海北讲课,成了大师最得意的助手,现在已是功力超强,能够瞬间进入别人的前世,看清那人的病根,从而让大师精准治疗。接着隆重推出大师,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大师面目和善,说话委婉动听。她先把自己的手串脱下来给第一排的人,绕腕两圈的佛珠串在每人手上传一遍,然后仍然绕在自己身上。然后让大家闭着眼睛想象,手上有只红苹果,一不小心掉到了地板上,红苹果骨碌骨碌往门口滚,你跟着苹果走到门口,你打开了大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有人说看到了外星人,有人说看到了一个陌生人,有人说看到了死去的兄弟。我忙问文化站长,你看到了什么?她说没看到什么,小琴也说没看到什么,我当然也是没看到什么。大师似乎知道大多数人的疑惑,解释说,能看到什么的人具有佛性,他们看到的是自己的前世,没看到的人是因为没有佛学底子。然后她大讲要信佛,不可杀生,举例说,有位胃癌晚期患者找她看病,她一眼就看到病根了,原来他胃里聚集许多虾灵、蟹灵,它们在用虾钳、蟹钳不断地夹他的胃,他焉能不痛不欲生。有因就有果,这人平时爱吃鱼虾蟹,积累了大量的怨灵,自然要生病了。她给他作了三个月的法,超度了全部的虾灵蟹灵,治好了他的病。
我看她一本正经地讲,心里暗笑,治疗癌症是世界级难题,她有如此功效,还需偷偷摸摸在宾馆开房间开私课?超度怨灵有用,创办那么多医院干嘛?我听不下去了,拉起小琴的手要走。小琴说,看戏要看全本,既来之,则安之。
大师讲完了课,单独给小琴看病。让小琴躺在按摩床上,她坐在身边,让小琴闭着眼睛想象,左手一只蓝苹果,右手一只红苹果,用力咬一口红苹果,又香又甜。忽然苹果掉地上了,有个人走了过来,你看到了一双脚,告诉我,这是怎样的一双脚。小琴说我看不见脚。大师叹口气说,你悟性不够,我让助手帮你。那位女助手马上在床上盘腿闭眼,几秒钟后她说,看见了。
大师:看看她家里有什么不速之客?
助手:门口有过客,家里没住客。
大师:看看她的前两世经历。
助手:上世她是穷人家的女儿,经常被父母打骂,后失足落水而亡。大师问闭着眼睛躺着的小琴,你非常怕水吧!小琴回答,我怕水,洗头时都不敢闭着眼睛。
助手:上上世是人家的童养媳,经常被关小黑屋,后上吊而亡。
大师:好了,小艾你退出吧!然后轻声地对小琴说,今天只能帮你找到病根,如何需要医治,需请我到你家里去做法,我可以用无边的佛法化解你前世的冤孽。小琴睁开眼坐起来说,谢谢你,大师,既然是前世的冤孽,我就释然了,这辈子就和胆小共存,不用化解了。
走出宾馆,我不禁深思,为什么那么多人会陷入迷信,上当受骗?因为在走投无路时,迷信也是一种心灵安慰,给人以希望。比如,脑梗瘫痪在床的母亲,相信神婆能找来华陀给她针灸,让她能够站起来重新走路。比如堂兄癌症住院,堂嫂去医院送餐出车祸,认为是祖先不保佑,于是请佛头来家做佛事。
王小波在《迷信与邪门书》中这样说:“我以为,一个人在胸中抹煞可信和不可信的界限,多是因为生活中巨大的压力。走投无路的人就容易迷信,而且是什么都信(马林诺夫斯基也是这样来解释巫术的)比方说,让我得上癌症,这时有人说,他发点外气就能救我,我就会信;再比方说,让我是个犹太人,被关在奥斯维辛,此时有人说,他可以用意念叫希特勒改变主意,放了我们大家,那我不仅会信,而且会把全部钱物(假如我有的话)都给他,求他意念一动。我现在正在壮年,处境尚佳,自然想循科学和艺术的正途,努力地思索和工作,以求成就。换一种情况就会有变化。在老年、病痛或贫困之中,我也可能相信世界上还有些奇妙的法门,可以呼风唤雨,起死回生。所以我对事出有因的迷信总抱着宽容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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