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骑士团长

《刺杀骑士团长》这本书，我并不是一气呵成看完的。我一直在用极大的耐心等待着春上春树将其中的情节脉络慢慢地铺展完全。文中那个不知名的“我”与妻子柚之间的婚姻走到尽头，“我”选择净身出户。后来在机缘巧合下得到大学好友雨田政彦的帮助，住进了他的父亲，一个知名画家雨田具彦在小田原的家中。

整本书的大段篇幅就围绕着“我”在小田原的家中各种不可思议的经历。看到了那副从未示人的画作《刺杀骑士团长》，半夜听到了怪异的铃声，与性格奇特的免色结缘，又因着免色的缘故与秋川真理惠和她的姑母秋川笙子相识。

故事在真实与玄幻之间来回穿梭。“我”能够用肉眼看到真实的骑士团长，以及在秋川真理惠失踪后，从雨田具彦的病房里进入了那条不属于尘世间的通道，最后回到了最初的洞里，为免色所救。

在故事的结局里，雨田具彦平静安详地离开了人世。“我”与妻子柚重修旧好，抚养了身份尚不明确的女儿，这个女儿给曾失去妹妹的“我”强烈的慰藉。免色和秋川笙子感情日益升温，秋川真理惠也在升学中过上平凡女孩的生活，唯一不同的是，她和”我“共同坚守着一个秘密。

合上这本书的时候，我有点小小的失望。

这种失望有点像看春上春树在《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里那个醉心于跑步的他。不论是日常的训练还是跑马拉松，紧要处的冲刺是必要的，却也只是一种小小的调剂。大多数时候，他更享受在慢跑中的思考和沉淀，这很像我们刻板印象中的日本人，不擅长以最激烈的方式呈现在世人面前。

《刺杀骑士团长》里不论是“我”的性格还是行文的结构，都带了点不温不吞的气质。尽管如此，却不是因为情节过分简单拖沓和人物的性格过分单纯，没心没肺所致。春上春树的用心可见一斑，他在里面埋下了大量的细节，虽然有些细节被类似的他所描述的“隐喻”的方式给消化掉了。而文中的“我”，因为失去了心爱的妹妹从此患上了严重的“幽闭恐惧症”。虽然强忍着不肯联系柚，并且在小田原的家中跟人妻有不正当的关系，但是每当想起柚时依旧心怀眷恋，不肯释怀。故事的结尾中，“我”为了知道秋川真理惠的下落不惜拿自己的生命作为风险，进入了那条不知能不能回头的通道。

而“我”最深的情感都表现在日复一日的画作里。每一个简单的人物肖像，“我”都必须跟被描摹者有过交流才肯下笔。“我”笔下的肖像画绝不是简单的五官线条的堆砌，而是必须建立在对人物的了解上。以至于描摹多时，免色的画像总是难以成形。因为直到结局，免色在书中的角色依旧呈现平面的状态，不够立体，仿佛毫无弱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春上春树笔下的人物和“我”在画室里所画的肖像画是一致的。那个“白色斯巴鲁”男子的肖像难以成形，而书中的“我”也未能再见他一面。

书中”我“在生活中的性格总是呈现着极度收敛的状态，”我“把所有的情绪都内化在了画布上所呈现的一个个备受赞誉的肖像上。而“我”能看到别人所不知的《刺杀骑士团长》也并非巧合。秋川真理惠通过秘密通道所看到的雨田具彦作画的场景其实就是另一个在情感深处放大版的”我“。年轻时的雨田具彦，因为战争失去了自己的情人和弟弟，侥幸保命回国后选择了将自己和伤口一起封闭起来。

他将《刺杀骑士团长》作为情感的宣泄口，理智上的沉默却抵挡不了潜意识里被发现的渴望。虽然文中的“我”始终没能跟雨田具彦有最正面的交流，但是我通过了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回到了黑洞里，雨田具彦也在平静中与世长辞。

再次阅读的时候，我还是抱有很多的遗憾。我期待中的各种高潮，其实是被春上春树一点点地分解了。分解在每一次的对话中，每一个细微的场景里。正如雨田政彦对于父亲雨田具彦的态度还是有点暧昧不明。他和父亲的那种疏离感在父亲去世后是否发生变化并没有太多的笔墨触及。通过另一个世界的通道时，“我”想起了妹妹，文中也提到了意念集中的重要性。可是在这场历险中，我究竟得到了多少的救赎。柚为什么又想跟我重修旧好，她执意不肯与那名相貌姣好的男子结婚的理由是什么。

或许是我对人生的体味太浅不能做更深入的解读，或许是春上春树给了一个明确的结局，却依旧坚持有意在其中埋下大段的独白。正如“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在这里，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骑士团长。好的作品不仅是满足了大众的好奇欲，还会给人带来更多的关于自身的思考和不同的解读，以至于在打开书评的时候，我们会看到关于同一部作品却南辕北辙的态度。

在《刺杀骑士团长》中，我能清晰想起的书中的一幅场景，就是雨田具彦瘦弱苍老的身体下作画的场景。他将最深的秘密埋在了自己的心底，也带给我们无尽地猜测和思考。这大概也是春上春树最想表达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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