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路上，一个外面只穿一件单薄的毛衣而没有穿棉袄的人拦住了我，我想他可能是希望到我家借宿，也有可能是希望我能够找一件棉衣给他穿，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一个人怎么能够不穿外套独自在外面行走呢？
那是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男人，他站在我的自行车前面拦住了我的去路，我不得不停下来。也许当时我完全可以选择拐弯的，我是说在远远地瞧见他以前，也许我应该在距离他二十米远的地方就应该预判出这个男人的疯狂举动，那个时候我还有足够的时间把我的自行车掉个头，绕更远的路回家。但遗憾的是，我仅仅是像往常那样往前骑去，没有对路边的这个冻得瑟瑟发抖的行人有一丝一毫的注意。
就这样，我不得不停下我的自行车，对他说道：“您想干什么呢？您干嘛非要拦住我的去路呢？”
那个冻得瑟瑟发抖的人说着瑟瑟发抖的词语，那是一些不连贯的被风和冷空气吹散、冻住的词语：“您——帮助——外套——无家可归……”那些被风吹散的词语飘在空中，但我根本不必费力气捕捉它们，任何一个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都明白这个路边的陌生人究竟需要什么。我考虑到他此时此刻需要的是一件棉衣，如果就这样唐突地把他带到我家里面那是一件十分鲁莽的事情。因为我、妈妈和B小姐对此人一无所知，我们并不知道他是个规规矩矩的普通人只是碰巧遇到了命运给他的走投无路的时刻呢还是一个杀人越货的恶徒，我们对此一无所知。我想我最好是将这个陌生人带到商店那儿去，在那家我工作的商场里面，我可以给他找到一件合身的棉衣，经理和其他的男同事在狭窄又不常通风的办公室里会留一两件外套。离那个商场不远还有一家饭馆在经营，如果他需要吃饭的话，那里很不错，经济实惠。
我推着自行车，而他跟在我后面走着。夜里的空气稀薄，有很大的风。这样的天气里，不应该随便出来的，尤其是在冬夜，不是吗？但我由于工作不得不这么晚才下班，在这样坏天气的夜里还要使劲儿地蹬着自行车穿越过无边的黑暗。我不愿意陪这个陌生人受冻，我心里但愿能快点找到一件合适的衣服给他，快点了事，早点回家。
我的确在经理的办公室里找到了一件黑色的长款棉服，他穿上很合适。我这样对他说道：“瞧，你现在有了一件温暖的外套了，现在你可以去你本来打算去的地方了。这样，我也可以早点回家。今天夜里的风实在够大的，不过这件衣服够你御寒了。”
那个陌生人此时已经不用一些零碎的词语说话了，因为我们现在站在商场被货物堆得满满的小仓库里，他说道，“你可以借我一些钱嘛？我现在没有地方可去，我还没有吃晚饭，甚至今天一天还什么都没有吃。”
“好吧，这是我身上带着的一些零钱，这附近不远有一家饭店，你可以去那儿吃，它现在还开着门，你沿着商场外面的那条路一直向西走下去就能找到。”
“那我今天晚上该在哪里休息呢？这我不用提醒你，你也会这么想一下吧？我该在哪里休息？如果你不介意，我能不能在这儿过一晚呢？放心，我不会偷东西。其实我是打算在这儿工作的，这个商场这么大，也许会缺人手的吧？”
“我不知道你今天晚上睡在这儿是不是合适。也许你是个著名的惯偷吧，趁着这个夜晚的功夫，你就能够把这家商店搬空，谁知道你的同伙是不是在哪个黑暗的街角等着你呢？如果说睡觉的话，你也许可以问问你将要去的那家饭店的老板，说不定他乐意让你在那家餐馆的厨房里睡一晚，那儿不像这里摆满了值钱的和不值钱的东西，那里都是一些蔬菜和冻在冰箱里的肉，还有被厚厚的油渍糊着的地板和墙壁。”
“也许你过于不近人情，我想我的要求不算不合理。我已经向你保证过了，我是不会偷东西的。”
“但是最好别给我带来任何的麻烦，先生。我只是这家商场的收银员，如果今天晚上商场出现了问题，那么全部的责任会落在我头上，先生，我承担不起，并且根本不像冒任何的风险。”
“那你也许可以把我带到你家里吧？你也许不会吝啬给我一个地板让我过夜吧？”
“不，这也不行，先生，因为我和我的家人对您一无所知。”
“这样说，我只好去找那位餐馆老板了？”
“这是目前很好的选择，也许他能为您提供一个员工宿舍。以前有一个男孩儿在那儿打工，他住在那个老板为他提供的宿舍里。现在那个男孩儿不在那儿干了，但我想，员工宿舍还应该保留着，您可以去那儿碰碰运气。如果您需要一份工作的话，那儿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在这样的夜晚去碰运气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谁会在这样的坏天气里跋涉远行呢？小姐，我是个规规矩矩的普通人，今天本来是想跟往常一样去上班的，就像您一样，您是骑着自行车，我呢，我是坐公交车，天气冷，公交车既准时又方便，但是今天天气太坏了，我到本来该下车的那一站的时候，忽然下了很大的雨，我当时看着那雨，听着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公交车的金属车顶上，而我手里也根本没有一把伞，我到了站，但是我没有勇气下车。我听凭那辆公交车继续向前走着，路过了一站又一站几乎使我感到陌生的地方，最后到了终点站，我本来是想，现在外面还在下着呢，我根本不打算出去，我想我有权利一直坐在这辆公交车里吧，司机不会把我撵下去，一会儿他也要往回开呢！但司机必须让我下车，他说这辆到了修整和检查的时候，今天是不可能往回开去了，如果我还想要坐回去，最好是换一辆公交车。但我哪里有勇气往外面走呢，我没勇气啊，所以我就装作没听到司机的话，继续坐在那儿，假装等着司机发车。司机又重复了一遍让我下车的要求，但由于我一直没理他，他开始变得十分生气，最后他又说请我立马下车，我没动，他就走过来拽住了我，把我推到了车外面。在这个过程中，司机拽下了我的长长的外套，也许是故意的，也许是无意的，总之，我失去了在这种天气必须的外套落进了雨里。
“当然我的钱包也在我的外套里，我失去了外套意味着也就失去了钱包，我没法回家了，因为连支付公交车费的钱都没有！幸运的是，天气慢慢地变晴了，雨住了，我在太阳底下努力烤干自己的衣服，但即使这样也依然感到寒冷。毕竟我被雨浇得太久了，根本无法靠着冬天的太阳烘干那些衣服。我忍受着彻骨的寒冷，黄昏到来，大风呼呼地刮，使我简直受不住。”
“但您最好还是去那家餐馆里面过夜吧，那里暖和，这儿更冷一些。”我说道，“更何况，您完全可以用我的钱乘坐明天最早的公交车赶回家去的。您干嘛要对我说您还打算在这儿找份工作呢？依我看，您今天不去上班这件事情完全可以向您的老板交待清楚的，他大概不会为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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