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0年寒假,新冠状病毒肆虐,这个寒假变得漫长起来。居家办公,时间显得相对宽裕。于是我就开始阅读平时想读却又没时间读的一些“闲书”。我是个路遥迷,因此又一次读了《路遥传》和路遥为小说《平凡的世界》撰写的创作随笔《早晨从中午开始》。其实这两部作品我原来就读过,但是这次我是一种品读。不知为什么,这次阅读让我无比激动,让我夜不能眠,我一口气读到了夜里三点,睡醒了起来又读,再回味。我一次次地被路遥的那种创作精神所感动,我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走入了路遥的内心世界,与他的思想通了。
我特别理解写作的痛苦与艰辛,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一场灾难。写作就像解一道数学难题,你先是不知道用什么思路可以解开这道难题,这让你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无论你在做什么事情,总会牵挂着它,到底思路是什么呢?怎么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呢?吃饭想,走路想,躺在床上想,蹲在厕所想,其实也许你并不是有意地去想,但是它总会不自觉的冒出来,纠缠你、干扰你、撕扯你。灵感慢慢堆积,思路逐渐清晰,于是你就开始有了写作的冲动,这时候你就迫不及待地想开始动笔,用路遥的话来说“有一种尽快投入灾难的冲动”。其实灾难还远没结束,因为你只有开始动笔写了,才能发现这思路也许根本走不通,你其实根本没有能力把他写出来。这就像有时候我们学唱一首歌,在心里已经唱过很多遍了,以为自己可以演唱了,但是一张嘴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不会唱。于是一切归零,一切都要重打鼓,另开张。这时更大的灾难向你袭来。正如路遥说:“幻想容易,决断也容易,真正要把幻想和决断变为现实却是无比艰难。这是要在自己生活的平地上堆积起理想的大山。”面对这座写作的大山,谁人能不心生畏惧。哪个不想尽快逃离。
写完小说《人生》可以说路遥就已经功成名就了,因为一位作家,哪怕是歌曲作家,一生有一首歌被大家传唱,也就可以受用终生了。因此,对于路遥来说有了《人生》这部小说的成就,可以不用再拼了。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心中有个东西如果不写出来,实在不舒服。路遥几乎都不是为了名利,而只是为了心中这种感觉。闭关六年,开始《平凡的世界》这部小说创作。这六年他远离文坛,远离本来已有的功名利禄,淡出人们的视野。但这一切牺牲他知道也许并不能换来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因为他不敢说自己能写出来,再有即使写出来,也不见得有读者会喜欢。但是他还是决定写,因为他觉得不写出来不敞亮,不写出来不畅快,不写出来对自己没法交代。这时候他的创作已经没有了目的,而只是一种自我实现,可以说这种自我实现也不是功利性的,是一种宗教般的超越精神。其实他并不是要超越别人,他是要超越自我,他要追求心中的那个东西。他说:人,不仅要战胜失败,而且还要超越胜利。他真的做到了,他最终跨越了《人生》的高度,这个在外人眼中他已经无法超越的艺术极限,他用初恋般的热情和宗教般的意志,用九死一生的辛劳,历经六年终于把《平凡的世界》呈送在读者面前。
面对路遥我真的倾倒了。这样一个出生在陕北高原的汉子,那农民衣着包裹着的躯体,那消化着红豆角老南瓜的躯体,居然可以释放出那么奇伟磅礴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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