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下山的时候,我从床底下扒出闲置了几个月的Zero滑板,把螺丝调拧了一遍,连上面的灰尘都顾不上抹,转身冲出屋门。
我必须在广场舞大妈们忙着烧晚饭的当儿先去广场占一个位置,让沉寂已久的滑板出来耀武扬威一下。
四月末,中学毕业班终于复课了,意味着一直为自家神兽的学业前途担忧的家长们终于可以舒展一下眉头。
我并不关心这些,毕竟我不当中学生很多年了,他们的前途命运我已经无法感同身受,事实上,在从中学毕业离开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跟身后的学弟学妹有了代沟。
我会留意开学时间,是因为这个寒假确实有点长,长到我从乡下避难回来,依然无法在小区附近的广场抢到一个能搁下我滑板的位置。
那个地方依然是学生娃和广场舞大妈的天下。
随着这群中学神兽的回笼,意味着那个广场的使用人员将减少一半,我的竞争对手只剩一群广场舞大妈。
我期待这一刻很久了,以至于连晚饭都不吃,一见太阳下山就挟着滑板冲向广场。
广场被几个小区包围着,四周是半新不旧的居民楼,入口处是一个牌楼,站在高处看,这片区域就像一只缺了一角的碗。
正值下班高峰期,在小巷间滑行了一下,听见身后远远传来的摩托声,我立刻跳下滑板,把它挟在腋下。这个时间时有交警出没,被发现了免不得要被教育一番,这有影响我成年人的尊严和颜面。
日落时分的广场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估计是晚饭吃得早,出来散步消食的。
我找了一个无人的空旷地放下滑板,左脚踏上去,右脚蹬地助力,向前滑行,将近一年没玩,有点生疏。滑行了两圈,感觉来了,右脚大力一蹬,顺势缩脚登上滑板,双脚一前一后,久别的飞一样的感觉终于回来了。
然而我并未能爽多久,拐弯的时候,没有控制好速度,摔了一跤,幸好倒地时姿势还算优美,没有四脚朝天,也没有狗吃屎,也幸好当时没有帅哥美男经过,不然我只能找条地缝钻一钻。
早知道会摔,出门前就应该戴上护肘和护膝,百密一疏啊!
想当年初学滑板也曾摔得周身挂彩,但为了那飞一样的感觉,死活不愿放弃,最后也仅仅学会了滑行,连个帅帅的翻板都不会。
上一次玩滑板还是在国外,那是一个很大的教堂广场,周日人们做完礼拜会留在广场喂鸽子,写生,或者啥也不干,就那么坐着看天看地和看别人玩耍。
周日玩滑板的人很多,而且不限于年轻人,四五十岁的老外大叔站在滑板上,不快不慢地控制着速度,保持行云流水的水准,悠然从鸽子群中穿行,惊飞低头啄着玉米粒面包屑的鸽子,扑腾几下翅膀掠上高空,不一会又飞下来继续啄食,继续被惊飞,如此反复几遍,两者始终相安无事。
那个画面很帅很温馨,我那时的拍摄技术很渣,所以无缘让那些温馨动感的镜头在我的相册中存留。
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回国后找不到一个可以撒开来玩滑板的平地,只要还是因为人多,以自己半桶水不到的滑板技术容易碰撞到人。
现在所处的这片广场,在新肺前,每天晚上都灯火辉煌,热闹非凡,跳广场舞的占一角,嬉闹的学生娃占一角,摆地摊的占一角,散步的人漫步于每个角落,边上树下休息椅上时常坐着几名望天倒数着生命天数的老人,偶尔还能在树下阴影处发现一两对拉着小手说着悄悄话的小情侣。
反正很热闹,热闹到没有一个空闲位置能容得下我的小小滑板。
天边只剩一抹橘红时,广场的灯也适时地亮起,我已经在广场上滑行了好几圈,黄昏的风既带着春日的微凉,又隐约裹着一丝属于夏天的温热,擦着我的脸颊而过,夏天真的不远了。
我飞快地滑行,听着风从身侧呼啸掠过的声音,敞开的外衣下摆被拂向身后,像两只高高扬起的翅膀,仿佛我再一发力就真的能飞起来。那一刻我也分辨不出究竟是我在追逐风,还是风在追逐我,但我明白,我们都是在互相成全。
这个时候的我应该也是帅的,这项技能本身就方便耍帅,这种向前飞驰毫无阻挠的感觉也真的让人着迷。
可惜,在我很帅的时候,身边总是缺少观众和掌声,为了掩饰尴尬,我张口就哼了一句“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一句就真的只有一句,后面忘词了,我对不起你啊,许巍。
一瞬间,脑中掠过很多张人脸,除了许巍,我还想起了朴树,想起了绿日,想起了林肯公园,好像也看见了高中班主任那张气急败坏的脸。
想起这些人的时候,说明又到了写回忆录的时候了。
天真正暗下来的时候,广场也热闹起来,看到那群穿着统一服装说说笑笑走来的阿姨,我知道我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想起很多年前我也曾有过一群可以结伴而行的小伙伴,随着一场高考各自带着自己的青春散落他乡,等到在微信里重遇时,却早已没有了想见面一聚的念头,连寒暄都充满客气。
其实女人应该是有两场青春的,一场是在读书时期,一场是在年老跳广场舞的时候。
我真没必要跟这些学生娃和阿姨争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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