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不是漂亮的女孩,可我却谈过很多次恋爱。
我经历过很多任男朋友,学长、老师、兵哥哥、白领、健身教练,爱的时候用心,不爱的时候老死不相往来。这世上总有我这样的人,心上有裂口,爱欲心中过,温情留不住。
我是从《灰舞鞋》开始读严歌苓的,彼时我17岁,在高考的风口浪尖上我却爱上了一个人,我偷偷的喜欢他,模仿他,跟踪他,直到他把我卖给了班主任。爱是一把火,不恰当的教育是汽油,接下来的事情很久之后我才能慢慢回想起来,我的父母被先后叫到学校,我被全年级通报批评,我的同学开始疏远我,我的母亲每天亲自监视我上学放学,在一天放学的路上母亲出了车祸。。。。爱是罪恶,罄竹难书。严歌苓笔下的小穗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我的身边,她不漂亮不优雅,她为爱背叛体无完肤,她为情所害遍体鳞伤,可是她没有死,肉体没有心也没有,虽然后遗症十分明显,巨大的不安全感始终伴随着她。我后来查看过严的生平,她本人并不算是一个十分的美人,少女时也经历过爱人的背叛,历经几任丈夫,才在异国他乡找到幸福。那种心酸与执念没有切肤之痛如何能写出来,来自周遭嘲讽的目光不经历过如何能字字啼血,小穗子何尝不是小苓子?
这一系列事对我的人生影响极大,可我仍然爱他,爱的久了,就成了他。我不敢接受来自同学的善意,来自正常的表白,我的大学是孤独的,这种独来独往也让我有时间读遍了严歌苓的书。我开始沉迷于子墨掀开帘子的优雅,小环指桑骂槐的泼辣,彼得窘迫生活中的自尊,葡萄咬紧牙关的坚韧,陆焉识被历史的车轮碾压时候的抗争。跌宕起伏的人生我不要,痛苦挣扎蜕变却时时在发生。也正是这五年,我开始与各种各样的男人恋爱、分手、上床、撕逼,我深陷于他们带给我的光怪陆离的世界,着迷于他们身上所体现出来的人性,纠结、狂热、失落、无奈、执念。。。。爱是真爱,恨是真恨,冷漠也是真冷漠。很多次我常常幻想我也是她笔下的人,在爱欲当中纠葛,在愧疚当中前行,在爱情中理解世界。
我这个年龄段的90后,大多是读伤感青春文学长大的,我也不止一次的在被窝中跟着郭敬明的笔笑笑哭哭。而严的书不一样,她的确有部分契合了伤感青春期的痛苦,可她更解答了我内心的质问,爱是什么?爱是一把直戳心脏的刀也是一床可以御寒的毯,灵魂伴侣也可能抛弃你,露水情缘也可能刻骨铭心。爱你,不攀附,不期望,只有爱;离开你,没有恨,没有痛,只有宁静。我要的爱来自于我的内心而不是外界,这样想来生活的挫折,爱人的背叛,家庭的变故又怎么不能渡过呢?严的书就这样陪我度过了大学、研究生的时光,我一路跌跌撞撞,她一路搀搀扶扶竟然过了这么多年。
读博之后我仍时不时的读严的书,我不再年少,不再任性,不再纠结,我开始学着收敛冷漠温柔待人,读最新的经济、生物杂志,说着市场经济、利益最大化,不同的时间地点,不同的心境在读严的书却是另一番风味。小穗子的在孤立当中撑下来的坚韧,子墨在无所谓的浅笑后的牺牲,多鹤在侮辱贫瘠生活中的坚持,陆焉识在荒凉痛苦的劳改生活中的蜕变。。。。。严的书格局越来越大,我的心境也越来越开阔,从部队文工团一个小小的女兵到历史大时代下的女英雄,从纸醉金迷的旧上海一个纠结于爱情的小女人到那个特殊时代的知识分子,我逐渐理解了各个时代都有的艰辛,一个人的痛苦在历史大背景下是多么微不足道,而一颗坚韧不拔的、善良宽容的心是多么的珍贵,痛苦终将过去,人生仍将继续。
现在的我有稳定的生活,稳定的三观,稳定的情绪,我不再需要小穗子给我力量,不再依附于别人理解世界,不再纠结于日常的挫折。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磨难之中方能体现坚定的内心是多么强大的力量。
严歌苓的书已经陪伴了我近十年。《像我这样笨拙的生活》一书中曾经提到过一个摄影师每周二都会男扮女装在三里屯唱两个小时的歌,他认为只有这两个小时他是完全自由的,完全遵循自己的本意而活。我自认没有他那样的勇气,可是我不羡慕他,我遇到了一个好的写作者,我遇到了一些好书,它们能让我在繁琐的生活中抽身片刻,在湖心小岛上浅憩半日,灵台清明,内心宁静。
而时光也就这样沉默的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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