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酸枣林

     

那片酸枣林

        刚立秋的日子，阳光还是一如盛夏般热烈。车窗外白晃晃的阳光，刺的眼前一片黑暗。虽然车内开着空调，但外面的热气似乎还是穿透了进来。

        驱车行驶在故乡的土地上，目之所及满是疮痍。刚经历暴雨袭击的故土千沟万壑，入眼处是触目惊心的垮方，到处是一片山洪过后的狼藉。就连平时碧绿的汉水，此时也是一江黄色，不复再见旧时的模样。

        母亲眼见这四下的沟壑纵横、庄稼与农田俱毁，满脸哀思，“这五十多年来，在我记忆中似乎从未有过这么厉害的暴雨。哎，你看这大片的地方被冲的……”母亲絮叨着。

        我们不再说话，车厢内一片静寂，只能默默的看着这片多灾多难的故土，然后无能为力，继尔默默的为故土祈福。

        进入五峰地界后，汽车蜿蜒爬行在S形的山间公路上，这便是继父的故乡。本就曲折难行的山路上，到处是洪水冲来的石头横亘在路中，妻叮咛着千万要小心。

        正小心翼翼间，大妹忽然叫道，“哥哥，酸枣吖！你看那枣树上长了好多的酸枣！”

        摇下车窗，那一片翠绿映入眼帘。低矮的灌木、齐腰长的青青茅草、拳头粗细的褐色的酸枣树，互相依偎而又泾渭分明的生长在这片土地上。虽然山洪刚过，但酸枣树的根须紧抓大地，让它沒有一丝倾斜。

        这是一片贫瘠的土地，在我初见之时，这里除了零星的几株酸枣树和几兜黄瘦黄瘦的茅草外，别无其它。二十年过去了，这块土地依然贫瘠。只是少了打柴草和放牧的乡亲们的“骚扰”，才长出了这么一大片青草和灌木。昔年那几株瘦弱的酸枣树，经过顽强的传播与生长，现在已然长满了整片山坡。

        酸枣挂满了枝丫，在微微的山风中左右摇摆，引诱着我们的味蕾，也唤起了对于酸枣的味觉记忆。大妹顾不上烈日，拣最好的果子摘了下来，小朋友们迫不及待的放入口中，继而都异口同声的说不好吃。大妹觉得甚是怪异，这野生纯天然的、酸甜可口的酸枣，在我们儿时是难得的美味，怎么现在就难吃了？大妹求证似的吃了颗枣儿后，皱眉道：“哥哥，这野枣确实不太好吃。没有水分、干糙糙地不说，还光酸不甜。”

        “或许现在生活条件太好，这已经入不了你们的口了。想起当年，在大饥荒的年月，这酸枣想吃还没有呢！”母亲续道。

        母亲的话语还响在耳边，我却在一恍惚间，想起了关乎那些年月、那片酸枣林的故事。于是，这故事再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

        那是我小时候，有一次陪奶奶一起回娘家。爬上这面山坡在山顶歇歇脚时，奶奶给我讲的这个故事。

        公元一九四二年，祖国的大地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华北、华中、华南相继陷入日寇的铁蹄。那些被侵占的国土上炮火连天，民不聊生。但我故乡的这块土地，还未受到战火的袭击，百姓交完公粮，还可以勉强度日。

        谁知这一年的天公极不作美。夏收时阴雨连天，庄稼泡了水，几近绝收；夏种时干旱无雨，大部分土地都无苗，有苗的后来也全部干死，导致秋季绝收。这就苦了最底层的小老百姓，即便精打细算的生活，这日子也是难以为继。

        这片贫瘠、干旱的土地，也没能击垮酸枣树顽强的生命力。反而这一年的酸枣，又密又多，成了附近村民活命的希望。

        村里有一个姓谢的财主，甚是可恶。他宣称这里的土地以及山坡，全是他自己的私人财产，所有长在山坡上的酸枣林，自然也尽数归他所有。

        但是饥饿总会让人铤而走险，即使有人看管。这不，一姓曹的佃户，男人一年前被拉壮丁上了战场。没有了顶梁柱，生活自然清贫。而她还有子女四人，一个个都是嗷嗷待哺、正长身体的年纪。沒了食物，这让曹妈妈举步维艰。她看着那片野枣林的枣子，壮着胆悄悄的去摘了些，被谢财主的狗腿子发现，给毒打了一顿。曹妈妈躺在家中望着饿得伸长了脖子的子女，心有不甘，便决定在夜深人静时再去偷摘。

        曹妈妈摸着黑出发了，深一脚、浅一脚的摸向半山腰中的酸枣林。狗腿子已回家睡觉，这让曹妈妈很是兴奋，顾不上枣树上尖锐的刺，三下五去二的把带的小袋子装满了，又把上下兜也塞的满满当当，这才心满意足的摸黑向家走去。由于此处是沙石地，又因干旱多日，分外松软。曹妈妈不小心脚下一滑，然后就咕咕噜噜的滚下了山坡。

        天色大明后，众子女见妈妈还未回家，俩个稍大的孩子决定出去寻找。刚出门，一同村的叔叔找了来，急吼吼的道：“你妈摔死了，你们赶紧和我一起看看去！”

        当儿女们赶到时，曹妈妈的身体早已僵硬。只见她血糊淋落的双手，仍死死的握住已七裂八开的装有酸枣的袋子。儿女们围着死去的妈妈，放声大哭。乡亲们看着这些孤苦无依的孩子哭的呼天抢地，一个个也留下伤心的泪水。

        谢财主望着因他而起的家破人亡的人间惨剧，良心稍有发现，声称此后这片酸枣林，大家可自由进出摘枣了！

        那年，那片偌大的酸枣林接济了一村子的百姓，让人们不至于没有一口吃的，这让一村人对死去的曹妈妈感恩戴德起来。若是没有她为偷枣而死，估计会有更多的人被饿死！

        哎，万恶的旧社会！你这没有民主、没有人性的可恶旧社会！

        再后来，全中国解放了！谢财主被打倒了，他所有的土地被分给了农民。至于那片酸枣林，也在七八十年代的垦荒中，被砍的只剩几株。只是那开垦出来的土地，种啥啥不长。便由它去了，又成了一片荒芜之地。

        “爸爸，走吧，热死了！”女儿的呼喊把我从沉思的故事中拉了回来。

        站在蔚蓝的天空下，举目四望，但见白云悠悠，群山苍苍，汉水汤汤。那刚经过雨水冲刷的酸枣树叶，在烈日下闪闪发光。那微见泛白的酸枣儿，又一年的挂满枝头。

        母亲说：“现在政策多好，人们早已不愁吃喝。以前天灾，谁人管你？现在多好，天灾过后，政府倾力赈灾，管吃管住。这次暴雨要在以前的年代，不知将有多少人无家可归？而这些酸枣不知又将救活多少人的性命！”

        是呀，敬畏自然，敬畏生命！这片土地不管如何贫瘠，也是大自然的赐予；酸枣树总能旺盛的生长，这是伟大的生命力量的见证。酸枣树不求大地给予它多少，但它一定会给予人们以生存与希望！虽然现在社会早已不再用酸枣来救命，但它不择环境、顽强生存的精神与意志，必将鼓舞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后继，让我们锐意进取、永不停歇。然后带来更多的希望，让祖国更加繁荣富强，百姓更加幸福安康！

那片酸枣林 那片酸枣林 那片酸枣林 那片酸枣林 那片酸枣林 那片酸枣林 那片酸枣林